第二节 西夏钱币的发现与研究
钱币的收藏和研究,在过去,属金石学的范畴。有关西夏钱币的收藏、研究和著录,至迟在清代乾嘉时期就已开始。20世纪50年代,特别是70年代以来,随着我国考古事业的发展,西夏钱币又有很多重要的发现。学界人士凭借丰富的实物资料,在总结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突破前辈著录释读、考证辨伪的窠臼,开始了对西夏货币制度、社会经济以及文化形态的探索,力求通过多角度、多层面的研究,揭开西夏王国历史的面纱。这些研究成果,丰富了西夏学的内涵,填补了我国钱币研究的空白。
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说:“一个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取用此材料,以究求问题,则为时代学术之新潮流。”我国的西夏学者,凭借内蒙古黑城西夏考古的重大发现,凭借新中国成立后西夏考古的不断发现,凭借对这些考古资料深入而广泛的研究,经过一个世纪的努力,使西夏学成为一门新兴的学科,它和敦煌学、藏学一样已是一门显学。
西夏钱币是西夏考古的一部分,是西夏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而钱币研究,又是我国钱币学、货币发展史的有机组成部分。因此,西夏钱币的考古发现,在研究西夏钱币、西夏货币经济,以及我国钱币学、货币史方面,都具有重要的意义,也是这一切研究的基础。
一、西夏钱币的发现
(一)早期西夏钱币出土资料
西夏钱币早在清乾嘉时期就有出土,至少有两项:一是翁树培《古泉汇考》记述凉州河滩的发现:
嘉庆乙丑(1805年)二月,镇番(今甘肃民勤)令张君孔采,出三钱以赠赵润甫,云凉州府开河掘得一小瓶,内贮钱数枚,此三枚乃元德、天盛及天庆元宝(注与辽天庆钱不同——原注),制作精好,色泽青绿相间,是知元德、天庆二种,确系夏钱矣。
这是有史以来文献记载的第一次出土西夏钱币的资料,对西夏钱币研究有重要意义。当时人们根据乾隆《钦定钱录》,已知天盛为西夏钱,由此推论同贮一瓶的元德、天庆二钱,亦应为西夏钱。这是正确的。
二是初尚龄《吉金所见录》卷十三(最早刊于嘉庆十四年,1809年),记述刘青园对凉州窖藏的发现:
刘青园曰,凉州土人掘地,得古钱数瓮,其中开元最多,北宋、辽钱及西夏元德、天盛、乾祐、天庆、皇建、光定诸品亦复不少,而此种梵字钱亦有数品,余共捡得千余枚。又尝于凉州大云寺访得古碑,阳面正作此等字……乃知此钱为西夏梵书。景巖作《泉志》时即不识之。数百年后,破此疑窦,亦快事也!
凉州窖藏,是西夏窖藏钱币的第一次重大发现,也是我国钱币的一次重大发现。笔者作为一个考古学者,对金石学家刘青园发出的:“数百年后,破此疑窦,亦快事也!”感同身受。《吉金所见录》对刘青园发现的记述,是钱谱中第一次对西夏窖藏钱币的详细记述和系统著录。无论对西夏钱币,还是中国钱币的研究,都有重要意义。这一发现,改变了人们以为西夏钱币只有一种“天盛元宝”的认识,使西夏钱币在钱谱中初具规模,形成系列,成为人们进一步研究的基础。
此外还有:刊于1936年的慕寿祺《甘宁青史略》卷二九载,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武威出土“古钱两大瓮”。虽无进一步的记述,估计仍应是西夏窖藏钱币。
远在陕西南部的安康地区,在清乾隆、道光年间,也有西夏钱币出土,有天盛、天庆、皇建诸品,还有梵字钱(西夏文钱)。
(二)新中国成立后西夏钱币出土资料
20世纪50年代以来,随着我国考古事业的发展,西夏时期使用的钱币在西夏故地的陵墓、遗址、窖藏、城址、古塔中多有发现,更重要的是发现了不少专门贮藏西夏流通钱币的窖藏。笔者接触西夏窖藏钱币,是从1979年开始的。此后数年,先后在平罗大风沟、石嘴山(小王泉沟)榆树台和银川滚钟口发现钱币窖藏。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发现的西夏钱币窖藏,也是凉州窖藏170多年后的新发现,对西夏货币和我国货币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
根据领导安排,笔者参与了现场调查工作,受命对这几批窖藏钱币进行整理、研究。在散发着有害粉尘和气体的环境中,把像小山一样的数千、数万枚钱币一一检选,并按朝代、币种、书体等分类、计数,最后制表、写出报告。可喜的是,就在这繁杂和琐屑的工作中,开辟了笔者学术生涯另一方天地——钱币研究。此后,笔者的钱币研究持续进行,到2007年,已发表论文、报告40多篇,并从中精选编成《西夏钱币论集》一书,以《宁夏金融》增刊形式出版。
大风沟、榆树台、滚钟口钱币窖藏,之所以出现在贺兰山,与其所处地理位置相关。滚钟口窖藏,位于西夏京畿西侧贺兰山中,西夏在“贺兰驻兵五万”,以拱卫京畿。大风沟、榆树台两处窖藏位于贺兰山北段,属西夏定州(今宁夏平罗南)地界;这里扼西夏都城中兴府(今宁夏银川市)之北,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西夏曾在这里营建“省嵬城”(今石嘴山市庙台乡)“以驭诸蕃”
。西夏京畿至定州一带,是一个经济发达、文化昌盛、人口众多的地区。这些窖藏,之所以在深山峡谷,与蒙古灭夏战争有关。
贺兰山一带,常年降雨量不足200毫米,土层干燥,钱币保存良好,少有锈结和朽烂情况。三处窖藏品种,大体相类。最早的是西汉四铢“半两”,最晚的是西夏“光定元宝”,包括15个朝代的60多种钱币,内涵十分丰富。若按币形特点、币值大小、书体不同细分,可达120多个品种。同一窖藏出土如此丰富的品种,在考古发现中是不多见的。我们说这些窖藏是西夏时期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什么问题,但在数十年前,却是一大发现。包括19世纪初刘青园在凉州的发现,我们也是在现在才意识到这是西夏窖藏钱币的重大发现。
有关西夏的钱币窖藏,以及出土西夏流通货币的墓葬、遗址等,分布在宁夏、甘肃、陕北、内蒙古西部等西夏故地。其他如在宋、辽、金钱币窖藏中,在远离西夏故地的浙江、湖南、湖北、辽宁、吉林、内蒙古东部、新疆,以及鸭绿江彼岸的朝鲜也有零星发现。这些窖藏等处的发现,为我们研究西夏钱币和货币经济创造了良好的条件。现将笔者数十年来收集的资料,经整合研究,分别编制《西夏钱币窖藏出土钱币简表》《西夏遗址、墓葬出土钱币简表》和《宋辽金钱币窖藏、墓葬出土西夏钱币简表》三表,并试做分析。
在对表1-1至表1-3进行分析前,先对表格编制情况做一些简要说明:
表1-1 西夏钱币窖藏出土钱币简表(按省区以出土时间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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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本书附录第三部分《西夏钱币论文、资料索引》,按发表时间顺序编排,并有序号。为了节省篇幅,本表“资料来源”只注明该文序号和篇名,如是专著,号前加一“著”字,以示区别。还有部分资料,来自并非钱币类文章,在《索引》中没有其文,则写明原出处文字。
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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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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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3 宋辽金钱币窖藏、墓葬出土西夏钱币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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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表中岳堡中学窖藏资料,除《甘肃庄浪发现金代窖藏钱币》外,又有《浅述甘肃庄浪县出土的西夏窖藏钱币》一文(甘肃金融·钱币研究1993-2)。经相校,两文是一事还是两事让人生疑。两处窖藏不同处有三:窖藏一说是金代,一说是西夏;时间一说是1988年,一说是1992年;钱币品种一说是夏钱天盛,一说是夏钱天盛、皇建。但相同处更多:两文作者是同一人(程晓钟),窖藏是同一地,出土铜钱数量皆为200斤,内含皆为汉至宋金钱等。存疑志此,供诸参考。本文暂作一事处理。
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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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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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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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土时间、地址不详者,按发表时间排序。
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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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为节省篇幅,表中汉文钱省去“元宝”“通宝”二字;夏文钱省去“宝钱”二字。个别稀见品种如隶书“大安通宝”、篆书“光定元宝”等钱用全称。
一是窖藏钱币的出土,多具有偶然性,都不是科学发掘的,包括笔者经手的几处贺兰山窖藏钱币。文物部门的同志所写出的材料,较为周全,能从总体上把握,说明窖藏位置、周边环境,窖藏形状、距地表深度,钱币摆放方式、有无容器,出土钱币种类、版别,等等,一一交代清楚。也有些钱币收藏者和爱好者,他们十分关心窖藏总体情况,写出了较好的文章。不可否认,有些泉友的钱币多是从市场上(包括农村)购买,或是泉友之间交换所得。得一好钱,他们不愿自专其好,发表出来与大家共享,这是好事。尽管有的文章只有一二百字,说自己在哪里得到一枚西夏什么钱,但还是有价值的:这些钱币大多数是出土品,或是出土后流到社会上的,钱币的品相、特点可资研究,更重要的是为相关钱币的分布,提供了信息。
二是由于窖藏多在农村,多为农民发现,文化、文物部门很难监管到位,往往窖藏被破坏,钱币被哄抢。尽管如此,文物部门多能到现场勘察,做出积极处理,记述窖藏情况,清理和收回钱币等文物。在市场经济环境下,收回文物难度很大,能收回部分,也算万幸。令人可叹的是,有些管理部门信息不灵,麻木不仁,不能做出应有的反应,从而丢失了很多重要的信息。我们从表1-1至1-3中可以看到,很多窖藏并不是文物部门的资料,而是泉友们发现后写的资料。
三是文中所述数据,皆来自公开报道的资料。在庞大的钱币爱好者和收藏者队伍中,究竟有多少人收藏了各种精美的西夏钱币,怕是谁也搞不清。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表1-1至表1-3中的数字,比社会实际拥有量要少得多。我们还意识到,在当前风气欠佳、造假成风、浮夸盛行的背景下,难免有报道不实之处,因此,对一些数据、信息的使用比较慎重。改革开放以来,出版了不少谱录类著作,每种皆收罗务求其多。本书着眼于出土资料的收集和研究,对不注明出处的一般不收。
四是有不少窖藏,并无发现报道,是相关文章中带出,所提供的信息只是一句话。令人欣慰的是,不论信息多少,又增添了新出土的资料。个人收藏的西夏钱币,仅收见之报道,又能反映出土地点的藏品。
五是笔者在编制表格时发现,一处出土钱币,往往多次报道,多篇文章提及。我们十分注重第一手材料的收集。对此,我们仔细比对,斟酌取舍,只取最早、最详尽者。尽可能避免重复录入,力争准确反映真实情况。笔者尽管做了努力,但难免遗漏,诚望泉友补充、完善。
以上各点,在上表中都能找到具体例证。
(三)西夏出土钱币的启示
西夏出土钱币资料,对我们认识西夏社会经济和物质文化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下面,就以上三表试做分析。表1-1提供的信息最多,试析以表1-1为主,表1-2、表1-3也各有侧重。为了便于分析,兹将三表综合统计如下。
表1-2 西夏遗址、墓葬出土钱币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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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为了全面认识西夏使用钱币状况,本表宁夏部分,将没有出土钱币的所有遗址、墓葬等也列入表中。
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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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土地名前画○者,多为个人藏品,出土地址、时间不详。这些钱币,可视为流散到社会上的出土品,但很难说它就是哪个墓葬、遗址所出,故不予统计。
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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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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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4 西夏钱币窖藏、遗址总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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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窖藏分布有地区特点。
据表1-1,西夏钱币窖藏在西夏故地宁夏、甘肃、内蒙古西部、陕北都有发现,总计有73处之多。其中,宁夏数量最多,计有38处,占全部窖藏的52%强。不言而喻,这与宁夏是西夏的中心地带有关。在甘肃,所有窖藏集中在武威,计有16处,而其他地方少有,这或许与各处工作的深入与否有关,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作为西夏“辅郡”的凉州府,地处河西走廊中部,是西夏在河西地区的统治中心。宁夏地区和河西走廊发现窖藏较多,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西夏时期这里社会经济发达的情况。内蒙古窖藏计有14处,其中10处是铁钱窖藏,都在河套地区沿黄河一线,是西夏铁钱窖藏最集中的地方。这些窖藏的情况,让我们做出这里是西夏铁钱流通区的结论。
第二,窖藏是西夏难民苦难的见证。
作为一名考古工作者,我们在进行田野调查时,十分注意地表遗存状况,如果在一个地方看到一些残砖破瓦、陶瓷残片,就会想到这里是不是一个古代遗址;如果有遗址,又会想到附近是否有墓葬等。人类社会就是这样的,生,会留下遗迹;死,会留下墓葬。考古的目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复原”古代人类的社会生活,使现代的人知道人类是怎样走过来的,从而知古鉴今,古为今用。鉴于此,笔者在考察贺兰山大风沟、榆树台两窖藏时,都十分注意寻找有无其他遗址、墓葬。按常理,钱是人埋下去的,应该有人生活的遗迹。考察的结果,既无墓葬,也无遗址,甚至连块破砖烂瓦也没有。这是为什么,这种现象需要解释。
窖藏的位置,除武威主要在市区外,其他地方多在深山峡谷和荒漠地带。我们注意到,部分窖藏有容器,如有的装在陶罐、瓷罐中,有的装在毛毡筒、毛织袋中,有的装在皮囊中,有的放在铁釜中,有的装在石槽中,有的窖藏上还有石盖板,但绝大多数都是临时挖掘的土坑。窖藏中的钱币,有的放置有序,有的还穿有绳索,而更多的则是散乱的。出土钱币的下限,是西夏最后铸的“光定元宝”。“光定”是西夏第8代皇帝李遵顼的年号,时间是1211~1223年,其最后一年距成吉思汗灭西夏仅有四五年。这一事实,强烈地暗示我们,钱币的埋藏或许与蒙古灭夏战争有关。
蒙古的“征服”战争,以其残酷性而闻名于世。蒙古铁骑的西征,被西方誉为“黄祸”“上帝之鞭”。成吉思汗的死,给准备投降的西夏人民带来灭顶之灾。联系蒙古最后一次攻打西夏的战争,终于使我们明白:这些钱币大都是逃避蒙古战争灾难的西夏难民埋藏的。据载,蒙古铁骑在1227年灭亡西夏时,进行了极为残酷的破坏和杀戮,西夏人民“穿凿土石,以避锋镝,免者百无一二,白骨蔽野”。据以上判断,窖藏钱币是逃避蒙古“锋镝”的西夏难民埋藏的。而窖藏钱币的重大价值,就在于它是活的,埋藏前是西夏社会普遍使用的、流通的货币,是人们现实经济生活的真实反映。
可以想象,战争的残酷,死亡的威胁,迫使西夏百姓逃入深山老林、荒漠地带。逃难的人当然会将赖以生存的钱币带上。总是因为有什么意外情况需要转移,而笨重的钱币又无法带走,于是仓促挖个土坑埋下,待他日安定后回来取用。事实证明,他们再没有回来,于是埋入土中无人知晓的钱币,在七八百年后的今天又重见天日。窖藏钱币记录了战争给西夏人民带来的灾难,记录了一幕幕生动而悲惨的故事。
第三,印证了史志古谱著录钱币的真实性。
前面谈到清嘉庆年间初尚龄《吉金所见录》记述刘青园发现凉州西夏钱币窖藏及著录这次发现的重大意义。在此前后,清嘉庆、道光年间的一些重要钱谱,如陈莱孝《历代钟官图经》、翁树培《古泉汇考》、张崇懿《钱志新编》、王锡棨《泉货汇考》、李佐贤《古泉汇》和倪模《古今钱略》等,对西夏钱币都有所著录。这些钱谱著录的钱币品种,与凉州窖藏的钱币品种,有着惊人的一致性:即多为“元德、天盛、乾祐、天庆、皇建、光定诸品”,还有“梵字钱”。新发现的西夏钱币窖藏,它的上限是西汉的“半两”“五铢”,下限是西夏的“光定元宝”,最多的是北宋钱,唐“开元”也不少,还有北朝、五代、辽金的钱币,西夏钱币从“元德”到“光定”以及西夏文钱都有。窖藏西夏钱币的出土,使过去谱录中著录的钱币,得到验证并被确认。
第四,可以确认的西夏钱币只有18种。
看到钱谱中著录的各式各样的钱币,看到媒体不时报道的新发现,真让人有些眼花缭乱,人们不由得要问:西夏时期究竟铸造了多少种钱币。笔者研究认为:目前可以确认的只有18种。所谓“确认”,既不是钱谱著录,更不是媒体报道,其主要根据,就是有无考古证明。这是因为即使是学界公认的优秀钱谱,也难免杂有伪品,而在造假成风的今天,媒体报道的所谓新发现,也多是靠不住的。反之,即使谱录未载,只要能证明是出土品,也是真的西夏钱币。考古资料和谱录资料两相结合,可以确认的西夏钱币,西夏文钱5种,即“福圣宝钱”“大安宝钱”“贞观宝钱”“乾祐宝钱”和“天庆宝钱”,汉文钱13种,即“大安通宝”“元德通宝”(隶真二品)、折二“元德重宝”“天盛元宝”“乾祐元宝”(行真二品)、“天庆元宝”“皇建元宝”和“光定元宝”(篆真二品)诸钱,还有“天盛元宝”和“乾祐元宝”铁钱。
这里,有两点情况需要做些说明:一是在上述钱币中,有些是否是西夏钱币,学术界是有分歧的。隶书“元德通宝”,是越南钱还是西夏钱,从清末争论到20世纪80年代。1987年,内蒙古乌审旗陶利窖藏一次出土3枚,以后又有多处出土,从而使这一问题得到彻底解决。丁福保《泉志菁华录》《古钱大辞典》,均著录折二西夏文“大安宝钱”,唐石父研究认为系据《吉金所见录》西夏梵字钱“仿刻”。这一认识得到学术界的认同,纠正了这一错误 。对这些存疑和仿刻的西夏钱的最后认定,出土钱币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再一点是,有些钱币是从未见之著录的新品种。1981年,内蒙古东部林西县辽代窖藏出土的隶书“大安通宝”;1984年,银川滚钟口出土的篆书“光定元宝”。这两种钱都是史志、谱录从未著录,首次发现的新品种。这是西夏钱币,也是我国钱币的重大发现,极大地丰富了西夏钱币和我国钱币的内涵。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发现。
第五,西夏主要流通北宋货币。
西夏主要流通北宋货币,今天已成为人们的共识。而这一认识,正是从大量的出土资料得出的。表1-1中,多数窖藏北宋钱达到80%以上,有的甚至高达97%。笔者对贺兰山3处窖藏做了认真的统计和分析,在总计43500多枚钱币中,北宋钱占85.82%,而西夏钱只占1.32%。据表1-2统计,在20处西夏陵墓、遗址和古塔的考古中,出土西夏钱币的仅有6处。银川西夏皇家陵园,包括陪葬墓、北部佛寺遗址、砖瓦窑址等,基本上没有出土西夏钱,6号陵出土1枚“光定元宝”,还是在填土中捡的;石嘴山西夏省嵬故城,也无一枚西夏钱币出土;规模很大的、著名的灵武西夏瓷窑址,只出土4枚“天盛元宝”;贺兰县拜寺口双塔、拜寺沟方塔、潘昶宏佛塔以及青铜峡108塔等西夏建筑,经考古清理,也没有发现一枚西夏钱。但所有这些地方,出土的主要是北宋钱,唐“开元”也不少。笔者不厌其烦地把宁夏地区西夏考古材料统统列入表中(不论有无钱币出土),就是想再一次证明西夏人可以离开西夏钱,但绝不能离开北宋钱。西夏主要流通的是北宋货币。
第六,西夏货币流通的范围很广。
从表1-3中可以看出,西夏钱币不仅在西夏故地出土,在东北、陕南以及甘肃南部的宋、辽、金窖藏中也有出土,多为“天盛”钱和西夏文“大安宝钱”。甘肃天水和镇原的金代窖藏,出土钱币较多,有“天盛”“乾祐”、行书“乾祐”“皇建”“光定”,还有夏文“乾祐”钱等。在元代窖藏、明代墓葬中也有出土,多为“天盛”钱。而在远离西夏故土的广西、浙江宁波、湖南吉首、湖北黄石、陕南安康、山东宁阳、山西临猗、辽宁朝阳、吉林扶余、黑龙江双城、新疆墨玉和洛浦,甚至鸭绿江彼岸的朝鲜惠山也有发现。这说明西夏货币流通范围很广,是研究西夏与周边民族的关系的重要资料。
值得一提的是:1992年,在新疆墨玉阿克萨拉依乡发现窖藏铜钱,仅文管所收回的就有汉、莽、唐、宋、金、黑汗王朝等各朝钱币1326枚,其中有“天盛元宝”“皇建元宝”“光定元宝”和夏文“乾祐宝钱”等西夏钱币13枚。另外,在和田市还发现了一件“乾祐元宝”铁范,钱径24毫米,厚2~4毫米,穿宽5毫米,字文较粗。但是否为真品,学界有不同意见,有人认为是赝品,有人认为是西夏同时代的于田人仿铸。如果真是西夏邻邦仿制了西夏钱范,那对研究西夏钱币和西夏对外贸易都有重要价值。
二、先贤对西夏钱币研究的贡献
任何学术研究必须以现有的成果为基础,方能登堂入室,窥得堂奥。不如此,则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很难有什么结果。最近,著名史学家、古文字学家李学勤教授,重申王国维的“二重证据法”,强调考古资料和传世文献结合对史学研究的重要性。因此,我在西夏钱币的研究中,除做好考古资料的收集和整理外,也做了文献的收集和排比工作,探讨先贤对西夏钱币研究所做的贡献。
前人对西夏钱币的研究,正史中有所反映,但更主要的在钱谱中。《宋史·夏国传》载:西夏于南宋绍兴二十八年(1158年),“始立通济监铸钱”。这是有关西夏铸钱仅有的一条记载。考古发现证明,早在谅祚福圣承道年间(1053~1056),就铸造了西夏文“福圣宝钱”,比设“通济监铸钱”提早一个多世纪。有学者认为,天盛以前西夏铸钱极少,没有必要设立专门机构管理。西夏设有“文思院”,主管手工业制造。西夏仿效宋朝,钱币的铸造由“文思院兼管”。
(一)钱谱中的西夏钱币
在钱币研究中,钱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过去,有关西夏钱币的资料,散见于钱谱书刊,文字贫乏,内容简单,没有一篇详尽系统的论述。人们对西夏钱币的了解,常常是支离破碎的,真伪莫辨,很难窥其全貌。笔者通过对历代数十种钱谱、论著中有关资料的排比、分析,终于搞清了西夏钱币的眉目。兹选择重要钱谱列表如下,并试做分析。
表1-5 著录西夏钱币重要钱谱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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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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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1.为节省篇幅,表中汉文钱省去“元宝”“通宝”二字;夏文钱省去“宝钱”二字。个别稀见品种如“贞观元宝”“贞观通宝”“雍宁通宝”等钱用全称。
2.钱名下画线者,为结合考古资料定出的待考品或伪品。
根据上表,我们可以得出以下认识:
第一,《泉志》是最早著录西夏钱币的钱谱。洪遵(1120~1174)的《泉志》是我国现存最早的钱谱,它影响最大,传世不绝,在我国古代钱币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梵字钱”从字面上看,很难将其与西夏联系起来。目前的研究成果告诉我们:所谓“梵字钱”,就是西夏文钱(据图为“大安宝钱”)。
第二,《钦定钱录》是最早明文著录西夏钱币的钱谱。梁诗正《钦定钱录》尽管是乾隆钦定,但因其多沿袭旧说,“鲜有新说”,在泉界并不看好。《钦定钱录》著录了两枚西夏钱币。一枚是“天盛元宝”,标明为西夏“仁宗”所铸,是钱谱中第一枚明文著录的西夏钱币,这和以往钱谱比是个进步。它的根据自然是《宋史·夏国传》天盛十年(1158年)“始立通济监铸钱”。一枚是“梵字钱”,源自洪遵《泉志》,但它如洪遵一样,不知“梵字钱”为何国钱币,钱文是什么文字。
第三,《历代钟官图经》是最早系统著录西夏汉文钱的钱谱。陈孝莱,字微贞,号谁园居士,浙江海宁人。清乾隆监生,博雅好古,喜集碑帖,尤嗜古钱。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游历陕西,寓钟官署,得古钱数十枚,复多方收集,参考诸史《食货志》、洪遵《泉志》、张端木《钱录》等,编纂为《历代钟官图经》八卷。该书内容丰富,引述博洽,持说审慎,是“学术价值较高之泉币学专著”。该书成稿时间难以确定,但其内容屡为翁树培《古泉汇考》征引,知其成书早于《古泉汇考》。其书无刊本,仅以抄本传世。1993年,被编入《中国钱币文献丛书》第三辑影印出版,学人得以见其真容。
该书首次系统著录大部分西夏汉文钱,并以“按”的形式做出考证。其著录钱币,除移录《钦定钱录》天盛元宝(铜铁二品)外,元德通宝、乾祐元宝(铜铁二品)、天庆元宝、皇建元宝、光定元宝均为第一次著录,并言诸钱“精好” “极精好”。在考述天庆钱时,首次正确指出:“辽天祚帝铸天庆钱字文漫漶,不如此钱精好。”又于吐蕃钱后著录梵字钱,抄录三钱夏文,多不正确,仍一如《泉志》,不知其为何国钱。
第四,《古泉汇考》是最早汇集西夏钱币的钱谱。翁树培(1765~1809),号宜泉,今北京人。长于考据之学,其钱币研究成就更大,向为钱币学界所推崇。其所著《古泉汇考》8卷,考古泉源流,凡见于载籍者,无不详究异同,而翁氏校《永乐大典》本《泉志》,尤为珍贵。该书未曾刊行,手稿珍藏北大图书馆,近世学界,鲜有知矣。其论述散见于丁福保《古钱大辞典》,始为学界所重,书目文献出版社1994年影印出版,始见其真容。
与西夏钱币有关者,见于卷六第772~783页。卷中所涉西夏钱币,多著录相关述论,然后以“按”的形式做出考证。该书汉文钱多移录《历代钟官图经》元德通宝、天盛元宝、乾祐元宝、天庆元宝、皇建元宝、光定元宝诸钱,并说陈氏“尝至陕甘,故西夏钱所得多而识别独精也”。翁氏还肯定陈氏天庆钱“辽天祚帝铸天庆钱字文漫漶,不如此钱精好”的说法,指出其与西夏“天庆元宝钱迥别”。翁氏还言,夏钱“钱背轮郭甚精,如(金)大定”,对夏钱制作之精美充分肯定。
翁氏时期,已有一些谱录问世,多被其《古泉汇考》引述、考证,留下宝贵资料。翁氏还对一些著述进行了考证。如张端木《钱录》卷五著录“天盛通宝”“光定通宝”,翁氏引“瞿中溶曰,今所见光定、天盛皆作元宝,则通宝误也”;又如益斋主人《货泉备考》卷四,著录西夏元昊铸大庆通宝、仁孝铸天盛元宝,又说“李元昊潜用大庆年号,于(宋)真宗景德年间铸”。翁氏考证认为“大庆元年当宋仁宗景祐三年,则真宗景德为仁宗景德(‘德’字为‘祐’字之笔误)之误也”,又指出“今固未见有大庆钱”。笔者认为,翁氏虽未否定该钱是西夏钱,但实事求是地指出未见该钱,时至今日,未见出土报道,此钱当无。该书卷五还著录“梵字钱,仅移录《泉志》文字,仍不知其为何国钱。
西夏崇宗有永安年号,有人认为有西夏永安钱,该书附“永安大宝”“永安大藏”两钱,翁氏认为是“近代所作,又非夏钱矣”,予以否定,书中附有“永安一百(铁)”“永安一千(大铁)”,翁氏首先肯定它不是“夏国钱”,进而论述因其出土于北京“西山房山等处”,得出“非刘守光所藏大安山之钱,当也辽以前物”的认识,为最后解决这一问题提供了思路。
清乾嘉时期考据之风盛行,学人对“梵字钱”,即西夏文钱的考释,做了很多工作。当时学界初渭园、陈莱孝、何梦华、赵润甫等,皆藏有数枚不等的西夏文钱。翁氏《古泉汇考》用很大篇幅,著录了收藏和考述“梵字钱”的情况,留下了宝贵资料。因大家不识西夏文字,考述多有不当,如何梦华认为洪氏“所谓梵书钱者,亦即金钱也”。瞿苌生也认为“梵字钱”是“女真字钱”。但翁氏识高一筹,根据刘青园凉州西夏窖藏钱币的发现,认为“梵字钱”“盖西夏所铸矣!”
翁氏在繁冗的考证中,留下了早期学人探索西夏的珍贵资料。一是鹤九皋龄的发现。
满州鹤九皋龄,官刑部时语培曰:曩在清字经馆时,闻绥远城(今呼和浩特市)山顶古庙塔圮,得经一函,瓷青纸,金字,凡八册,其标题皆作第八字见下
凡九字(夏文有的字模写有误——笔者),其第八字则每册各异,作
(夏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有的模写有误——笔者),盖纪数欤。核其卷数偈语,与《法华经》同,必《佛说妙法莲华经几卷》九字耳。
这是我国最早试图认识西夏文字的人,对研究西夏文字的认识具有重要意义。
另一是记述凉州河滩发现西夏钱币的情况,即前述凉州府开河掘得小瓶,内贮元德、天盛、天庆三钱事。如第一章第二节《西夏钱币的发现与研究》所述,这是有文献记载的第一次出土西夏钱币的资料,对西夏钱币研究有重要价值。
上述两条资料,对西夏文字、西夏钱币的研究都有重要价值。如不是翁氏《古泉汇考》的记载,很可能被历史的尘埃所湮没。
在编制表1-5时,《古泉汇考》何时完稿,颇费考量。翁氏《古泉汇考》在“天庆元宝”条,有“此钱于初氏钱谱见之”的记述。“初氏钱谱”应是初尚龄《吉金所见录》。这是否意味着《古泉汇考》完稿在初氏《吉金所见录》刊行之后?但返回来想,倘若如此,为何《古泉汇考》中未见初氏所论呢?《古泉汇考》中有“莱阳初氏渭园”藏有“梵字钱”事;记述刘青园师陆“言甘肃掘钱多西夏物”,其所获“梵字钱”经与“西夏碑”比对,而定其为“西夏所铸”之事。这又应如何解释?拙意:翁、初、刘三人皆乾嘉时期学者,都是钱币收藏大家,又都具有官员身份,他们相互交往,学术交流,也属常理。看来,初、刘未见翁氏《古泉汇考》,而翁氏或许已闻“初氏钱谱”之事,但也未见成书。“初氏钱谱”刊出之时,正是翁氏辞世之日,“初氏钱谱”翁氏未见,也合情理。
第四,《吉金所见录》是最早系统著录西夏钱币的钱谱。清嘉庆乙丑十年(1805年),金石学者刘青园,在凉州(今甘肃武威)发现西夏窖藏钱币。更为难得的是,四年之后出版的初尚龄《吉金所见录》卷十三(嘉庆十四年,1809年),对刘青园的发现,就做了详尽的记述,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资料。此中内容,前已述及,此处不赘。
凉州窖藏,是西夏窖藏钱币的第一次重大发现,也是我国钱币的一次重大发现。《吉金所见录》对刘青园发现的记述,是钱谱中第一次对西夏窖藏钱币的详细记述和系统著录。无论对西夏钱币,还是中国钱币的研究,都有重要意义。这一发现,改变了人们以为西夏钱币只有一种“天盛元宝”的认识,使西夏钱币在钱谱中初具规模,形成系列,成为人们进一步研究的基础。对此,晚出的钱谱论著,诸如张崇懿《钱志新编》、张锡棨《泉货汇考》、李佐贤《古泉汇》、倪模《古今钱略》,以至丁福保《古钱大辞典》等,皆相沿著录,或从中摭采西夏钱币资料。
上文已经谈到,所谓“梵字钱”,是洪遵既不知其为何国,又不识其字的一种钱币。刘青园将“梵字钱”文字与“西夏碑”对照,才知所谓“梵字钱”就是西夏文钱,为“梵字钱”找到了娘家,并第一次将它与西夏联系起来,在其前冠以“西夏”二字,称它为“西夏梵字钱”。
第五,《西夏国书略说》是首次译释了西夏文钱的著作。西夏文字是西夏法定文字,也是西夏钱币使用的文字之一。13世纪后,随着西夏的灭亡和党项族的消亡,至迟在明代中期以后,西夏文字便成为无人可识的死文字。钱币上的西夏文字当然也就无人认识。约3个世纪后的1804年,乾嘉派学者张澍,在其故乡凉州发现“西夏碑”,才又重新认识了“夏国字”
。刘青园是看到这块碑的第二个学者。如上所述,刘青园虽然根据碑文,认识到所谓“梵字钱”就是西夏文钱,但是当时并不识其为西夏何字。
20世纪初,随着西夏学的发展,西夏文字的研究和释读取得了重大进展。1914年,西夏学者罗福苌在其所著《西夏国书略说》中,第一次著录并译释了四种西夏文钱,依次为“福圣宝钱”“大安宝钱”“乾祐宝钱”“天庆宝钱”,结束了西夏文钱统称“梵字钱”的历史,做出了重大贡献。1937年,古泉家赵权之,发现并译释了西夏文“贞观宝钱”,使西夏文钱币品种更为丰富。
另外,在表1-5之外,还有晚清钱谱著录西夏钱币的。如盛大士的《泉史》著录了天盛、皇建、光定,还有伪品乾定;鲍康《观古阁丛刻》著录了西夏梵字钱;等等。这些都是重要的资料,不可不察。
1940年、1941年,上海寿泉会丁福保等藏家的珍贵钱币拓本《寿泉集拓》,其中有“乾祐元宝”、夏文“天庆宝钱”、小字“天庆元宝”、折三“元德重宝”四品,图片很美,没有文字,也被收入马飞海、王贵忱主编的《中国钱币文献丛书》,由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影印出版。
还有,《泉币》是新中国成立前唯一发表过西夏钱币的刊物。除赵权之《西夏文“贞观宝钱”》一文外,还有郑家相《西夏文大安钱》、戴葆庭《西夏文大安宝钱两品》、王荫嘉《天盛铁钱背西》、程伯逊《天盛背西》、张叔驯《西夏大德通宝》和马定祥《乾祐元宝》等。他们和清代的钱币大家一样,也是当时的学者和收藏大家,有的还是钱币界的领军人物。这些钱币多来自市场,其中涉及西夏文“大安宝钱”两文三品,撰文者注意到钱币大小和文字差异;涉及“天盛背西”两文,铜铁各一品;涉及“乾祐元宝”“大德通宝”各一品。除“大德通宝”尚无出土品可证外,其他都是西夏正品钱。
在表1-5中,可以看到被认定的西夏钱币,汉文钱有:元德通宝(隶真二品)、折二元德重宝、天盛元宝(铜铁二品)、乾祐元宝(铜铁二品),行书乾祐元宝、天庆元宝、皇建元宝、光定元宝,另加考古新发现的隶书大安通宝、篆书光定元宝等,计有7个年号的13种钱;如果加上背西和不同背纹的,其品种更多。西夏文钱有:“福圣宝钱”“大安宝钱”“贞观宝钱”“乾祐宝钱”“天庆宝钱”等5个年号的5种钱。两者总计有9个年号的18种钱。
应该理解,表1-5中钱谱、论著的作者,他们不仅是清代著名的学者,在经史小学方面多有建树,更是钱币爱好者、研究者、收藏大家。在他们书中所列的大部分钱币,有的沿袭旧谱或相关资料,更多的应是他们的收藏品。《历代钟官图经》在考述元德钱时说,“元德中并无鼓铸之说,而此钱绝类西夏诸品”。由此言可知西夏钱币已成为当时泉界收藏品之一,故有“绝类西夏诸品”之说。还要强调的是:尽管先贤们所著录的西夏钱币真伪杂陈,但却为后人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也为今天结合考古资料,确定西夏的正品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二)先辈对西夏钱币的考证辨伪工作
清乾嘉以降,钱谱如林,成果累累。与此同时,伪造钱币之风亦极盛行,就是如表1-5所列优秀钱谱,也难免杂入伪品钱。去伪存真,进行辨伪,是先辈们所做的重要工作之一。这份重要遗产不能忘却。
从表1-5中,可以看出著录的西夏钱币近30种,除已被考古发现坐实的18种外,尚有十多种有待研究。这些钱,有的是前人断代有误,有的尚难断其真伪,有的就是伪品。过去,伪造钱币无非采用翻沙、改刻、挖补、拼合等手法,但无论如何巧妙,总会留下痕迹。而钱币是否出土,也是我们鉴定钱币真伪的重要标尺之一。有的钱虽有著录,但迄今未见出土,其真伪是要慎重考虑的。过去,我们的先辈已做了不少辨识工作。表1-5部分钱下画线,就是表示它是有问题的。兹将前人著录、结合出土情况,以断代误品、待考品和伪品三类分述如下:
第一,断代误品。
只有两种,即铜铁两种“永安一百”,大铁钱“永安一千”。
如表1-5,最早见于翁树培《古泉汇考》,翁氏以“附”品待之,并未给其正品钱地位。以正品钱著录的是倪模《古今钱略》。翁氏对这两种做了分析,首先正确地指出“不敢谓夏国钱”。详述其出土情况:房山耕地县民,“嘉庆丙辰(1796年)春间,西山掘地所得”。由此分析认为,“此钱既于西山房山等处掘得,苟非刘守光所藏大安山之钱,当也辽以前物”的认识。为此钱的最后认定提出了思路。
此后,除倪模《古今钱略》认为是西夏钱外,又有戴熙《古泉丛话》南唐说,初尚龄《吉金所见录》和李佐贤《古泉汇》北凉说,各执一端,莫衷一是。著名钱币学家郑家相先生,对此做了深入的研究,认为“若属西夏,辽时已称古钱,时代不符;若属南唐,则出地尽在北方,地点不合;若属北凉,则时在六朝,无此制作”。而出土地点房山,“为刘仁恭建观炼丹之所,至其子守光据燕之时,适十国盛行铁钱之秋,此钱之铸,当属守光无疑。且其先后出土,不出顺天府以外,更其明证”(转引自《古钱大辞典》)。郑家相先生高论,解决了近百年来的纷争,笔者完全赞同。
第二,待考品。
1.天授通宝。《钱志新编》著录,并引“《泉宝录》曰:天授通宝钱景宗铸”(图1-1)。《古泉汇》列入“未见品”。《古钱大辞典》附图下注“此品伪”。近年来,有人认为《泉宝录》撰者,是《泉志》中洪遵提到的宋人金光袭,“天授”是西夏开国皇帝景宗元昊的年号,天授通宝是西夏正品钱,并发表在《中国通史》《西夏简史》等多种权威著作中。据查《泉志》引金光袭共4条,其中没有“天授通宝”;《泉宝录》撰者不是宋人金光袭,而是与翁树培、张崇懿等同时代的清人张敬庵。据说,张氏“以意绘图,或取私铸者实之,不足深辨”。天授钱除《钱志新编》著录外,据云,还有五品,其中大英博物馆也藏有一枚
。据图多为隶宝旋读,但大小、字体各异,只有山西博物馆一品为真书旋读(图1-2)。但天授钱至今未见出土报道,而在现存西夏史料中,有关元昊者最多,也没有一字涉及铸币事。天授通宝数种,孰真孰伪?全真全伪?待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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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 《钱志》隶宝天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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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 晋博真书天授
2.大德通宝。《吉金所见录》著录大小二品,真书,直读,认为与元钱“不类”,附于西夏(图1-3)。王锡棨《泉货汇考》也著录大小两品。《泉币》第一期(1940年)发表的张叔驯《西夏大德通宝》一品,真书,直读,说该钱“具西夏钱气息,无元代钱风韵”,确定其为“西夏崇宗大德年间所铸”,影响很大,笔者曾据此定其为西夏钱。《古泉汇》将“大德通宝”四品列入元钱,说“西夏崇宗也号大德,然此钱颇似元钱”。《钱志新编》《钱汇》皆列为元钱。列入元钱者皆直读。《古钱大辞典》附图一品,与元钱直读不同,为右旋读,下注“此品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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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3 《吉》真书大德
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西夏艺术》一书,载有“大德通宝”(图1-4)一枚,与他品不同,图片很漂亮,宽边,直读,“通宝”二字隶书,据称为中国钱币博物馆提供。我曾向有关人士询问,得不到证实,展柜中也未见陈列,至今未见能证明其为出土的大德真品。因此,此钱是夏钱,是元钱,还是伪品?待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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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4 钱博隶书大德
3.折二铁乾祐元宝
此钱非出自“谱录钱币”,为传世待考品,附于此。该钱原为英人茹迪斯收藏,著文《一枚西夏大铁钱》发表(图1-5)。大似折二,钱径32毫米,穿宽11.6毫米;狭轮、广穿、穿口不正。宽“乾”、小“元”、长“贝”宝,四字大小不够协调。学界原认为该钱与小平钱风格相类,宋代铁钱也多为大钱,西夏大铁钱可能受此影响而铸。但该文发表近30年,迄今未见大铁钱出土的报道。因此,该钱的真伪,仍当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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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5 折二乾祐元宝铁钱
又,该文编者按称:五代十国汉、楚皆用过“乾祐”年号,湖南还发现过“乾祐”大铁钱,此枚究属何家之乾祐,尚不敢肯定。笔者认为,上述说法,有违史实。五代后汉高祖刘知远有“乾祐”年号,但并未铸过“乾祐”钱,而是于其乾祐元年(948年)铸了“汉元通宝”,钱形美好,丁福保盛赞其“文字明坦,制作颇精”。十国楚根本与“乾祐”无关,也从未铸过“乾祐”钱。楚王马殷在长沙铸过几种铅钱和铁钱,但并无资料说明它是什么钱。彭信威先生研究认为:铅钱“乾封泉宝和乾元重宝它们可能是楚钱”,“天策府宝和乾封泉宝大钱确是楚钱”
。《历代古钱图说》也著录了这些钱币。
第三,伪品。
1.正德元宝。《古今钱略》著录。戴熙《古泉丛话》:“正德钱世人有天下只有两个半之说,于是竟起而伪焉。”《吉金所见录》:“此品形制文字,与西夏诸品不类。”《古泉汇》列入明钱。《古钱大辞典》附图下注“此品伪”。
2.大德元宝。《钱志新编》著录。《古泉汇》列入“未见品”。
3.乾定元宝。《古今钱略》著录。《古泉汇》列入“未见品”。《古钱大辞典》附图下注“此品伪”。乾定是献宗年号(1223~1226),他在位期间,正值西夏败亡之际,战火频仍,经济萧条,怕是很难铸钱。1970年,辽宁戈某从废铜中获得一品,给笔者致函,认为是真品,并附有拓片。此钱至今未见出土报道,此品虽得自废铜,也应是前人的戏作、伪作。
方若《言钱别录》,对四种年号的所谓西夏钱,做了具体剖析:“张崇懿《钱志新编》载‘天授通宝’,疑西夏文字钱中,或本有‘天授’,欲据以坚信,熟知四品中无是也。倪模《古今钱略》载‘正德元宝’,四字似不相贯。‘乾定元宝’中二字似取之‘乾祐’,左右二字似取之‘光定’。又可疑近人复以二体文合成之‘大德通宝’,拟入西夏,然‘德’字,同明‘宣德’钱,为宣德后铸。贸然入之,亦不思之甚已!天授、正德、大德、乾定,岂可据图便信也。”方氏的分析有一定道理,对我们认识这四种钱有帮助。
4.应天元宝。《古今钱略》著录。《古钱大辞典》附图下注“此品伪”。
5.贞观元宝。仅《古泉汇考》著录,并说“类光定”,“是夏钱”。其他谱录未见涉及,考古也无出土。西夏钱中无此钱。
6.大庆通宝。益斋主人《货泉备考》卷四著录,认为系西夏元昊所铸。其他谱录未见涉及,考古也无出土。西夏钱中当无此钱。
翁树培《古泉汇考》还附有“永安大宝”“永安大藏”两钱,翁氏以“质类近代所作,又非夏钱矣”,予以否定。
另外,还有表1-5中谱录未涉及的部分伪作,也简陈如下:
1.西夏伪钞。孟麟《泉布统志》卷六著录,有“大夏颁行宝钞”“大夏军营宝钞”两种,均属伪作。广东泉家王贵忱教授认为,此书体制杂乱,钱说驳杂,“尤为后人诟病的是收入一批伪造古钞”,有“检阅开来有不知所云之概”。顺便一提,该书还著录西夏文“大安宝钱”“乾祐宝钱”各一品,模刻文字错得离谱,又定其为“女真钱”,显属大错。
2.西夏戏作铜钱。传世的西夏文折二“福圣宝钱”、折二“大安宝钱”(两品)、“正德宝钱”“人庆宝钱”和汉文“奲都元宝”等,是否是西夏正品钱,都有争议,其中多为近代戏作之品。
赵权之先生在70多年前说:“数十年来,地不爱宝,出土日多。”新中国成立后有计划的考古发掘,出土的更多。然而我们不能不注意到:不论是清代凉州出土的,还是贺兰山出土的,不论是内蒙古河套地区出土的,还是甘肃河西走廊出土的,其钱币品种,大体一致,这种现象绝不是偶然的。纵观二百年,横看数万里,在西夏的墓葬、遗址、窖藏中,绝没有出土过任何一种被否定的上述钱币中的一枚,这也不是偶然的。这又从另一个方面证明,前人的论断是完全正确的。人民出版社的《中国通史》(1979年)第六册“西夏部分”、宁夏人民出版社的《西夏简史》(1979年),在论述西夏社会经济时,将“天授通宝”“大德元宝”列为西夏货币,显然有欠分析。由此得出西夏在“元昊时开始铸钱”的结论,更是没有根据的。而人民出版社的《中国古代货币史》(1984年),又认为“天授”为西夏文钱,是元昊所铸,也是错误的。
向达先生在《斯坦因黑水获古记略》附记中提到的番汉字合璧“大安宝钱”“天赐宝钱”,是文献中出现最晚的西夏钱币之一。向先生所据为何,至今不得其源。《北平图书馆馆刊·西夏文专号》图版中载有福圣、大安、乾祐、天庆四种西夏文钱钱图,还载有与西夏关系不大,由三种字(包括西夏文)合璧的元代“至元通宝”,却没有西夏的番汉字合璧“大安宝钱”“天赐宝钱”。或许向先生记述有误,也未可知。
三、西夏铁钱的发现与研究
西夏钱币中的铁钱,如表1-1、1-2所示,1970年以来,甘肃民乐出土200斤,武威10余斤,敦煌不到30枚。这些发现很重要,值得重视。但出土铁钱最多的是在内蒙古河套地区的临河、包头、达拉特旗、土默特右旗、东胜、准格尔旗沿黄河一线。是整窖出土,数量很大,动辄数千斤,甚或万斤,以枚计算最多达到27万枚。如1949年,准格尔旗那林窖藏出土1.2万斤;1980年,达拉特旗盐店乡窖藏出土27万枚;1981年,包头阿都赖窖藏出土1.5万枚。这是铜钱窖藏所未有的。西夏窖藏铁钱另一个特点是品种单一。在宋朝,铸每种铜钱时,一般也铸铁钱。与宋不同,在西夏只有“天盛元宝”和“乾祐元宝”两种。也就是说,除仁宗仁孝外,其他皇帝没有铸过铁钱。
仁宗为何要铸造如此多的铁钱呢?宋朝为防止铜钱外流,大量铸造铁钱,在临近西夏的陕西、河东“铜铁钱兼用区”内使用。西夏向宋朝学习,也设置了自己的铁钱专用区。20世纪末出版的西夏法典《天盛律令》,对这一说法做了肯定,并被学界所接受。《天盛律令》明确规定:“诸人不允将南院黑铁钱运来京师,及京师铜钱运往南院”。若违律时,不论多少,都要受到“二年”徒刑的处罚。也就是说,西夏同宋朝一样,铁钱的使用有地区限制。据载,西夏在行政机构中设有“东、南、西、北四院”
,其中“北院”,当然是指西夏北部与金接壤的地方。按地望,发现铁钱窖藏的内蒙古河套地区,当属西夏北院,而不是南院。笔者怀疑可能是法典印刷有误。如可以按此理解,即西夏铁钱只限在北方与金接壤的地区使用。
西夏铁钱专用区的设置,是西夏铁钱研究最主要的成果。西夏虽然只在仁宗时铸过铁钱,但西夏人使用铁钱的时间,却甚为久远。宋朝规定,“陕府系铜铁钱交界处,西人之来,必须换易铜钱,方能东去”。也就是说,早在庆历年间,宋朝设置河东、陕西铜铁钱区的那一天起,西夏人就开始使用铁钱了。1127年,宋室南迁,断绝了宋朝钱币输入西夏之路;而仁宗时期,西夏因用青白盐换来的宋代“大铁钱”,在与金贸易时就要贬值,从而使西夏“商人苦之”;这都迫使西夏不得不设“通济监”来大量铸钱(包括铁钱),以满足市场的需要。仁孝铸钱之多,这在考古上也是得到印证的。
由于地理的隔绝,夏与南宋基本上没有经济往来,而金便成为西夏对外贸易的主要对象。河套地区,属西夏胜州故地。隔河与金天德军、云内州相对,从此向南,与陕西的绥德、保安为邻。这些地方历来都是西夏与宋、辽进行边境贸易的榷场所在地,到了金代,相继恢复与扩大,商贸活动活跃。西夏人在使用宋朝铁钱的经验中,也深得其中的奥妙。西夏政府为了防止铜钱外流,保护自己的经济利益,设置铁钱区也在情理之中。
四、西夏钱币考略
综合前人著录和出土资料,除去伪品和待考品外,可认定的西夏钱币有西夏文钱5种,汉文钱13种(其中铜钱11种,铁钱2种),总计18种。这里对这些钱币逐一考述(钱图参见彩图)。
(一)西夏文钱币
共有5个年号5种钱。
1.福圣宝钱()
行书,右旋读,小平钱。直译为“圣福宝钱”,“圣”字升读。铸于毅宗福圣承道年间(1053~1056),是已知西夏最早的钱币,比《宋史·夏国传》所载1158年“立通济监铸钱”早一百多年,证明西夏在第二代皇帝毅宗谅祚时,已开始设监铸钱。1914年,罗福苌《西夏国书略说》最早著录,并附钱图。1924年,日本奥平昌宏《东亚钱志》,1932年《国立北平图书馆·西夏文专号》,1938年丁福保《古钱大辞典》等先后著录,并附钱图。据悉,国家博物馆、山西省博物馆、上海市博物馆、西安市文管处等处皆有传世品收藏。1985年,宁夏盐池县萌城乡首次出土2枚(图1-6),打破了无出土记录的时代,为传世品的认定提供了可靠依据。此后,西夏故地的宁夏、甘肃、陕北、内蒙古多有出土
,据表1-1、1-2、1-3统计,在11个地点总计出土34枚,其中以宁夏最多,有6地出土,计23枚,约占3/4。在这些窖藏中,1987年,内蒙古乌审旗窖藏出土7枚;1998年,宁夏同心韦州窖藏出土18枚,实属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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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6 盐池出土福圣宝钱
在“福圣宝钱”的研究中,一个重要问题是:它的西夏译文要不要改为“禀德宝钱”。1989年,著名西夏学者陈炳应教授,从字形上考究,认为“福圣宝钱”应译为“禀德宝钱”,是开国皇帝景宗元昊所铸,不是年号钱,使罗福苌《西夏国书略说》所译“福圣宝钱”受到挑战。笔者撰文《“福圣宝钱”改译“禀德宝钱”之我见》(见本书第二章),认为还是不改译为好。
2.大安宝钱()
真书,右旋读,小平钱。惠宗大安年间(1074~1084)铸,版别较多,还有背星、背月和背“西”的,是西夏文钱币中著录最早、出土最多、流布最广的钱币。洪遵《泉志》中的西夏“梵字钱”,经研究就是“大安宝钱”。最早著录于《吉金所见录》,是清嘉庆年间凉州出土的数品“西夏梵字钱”之一。是李佐贤《古泉汇》著录的三品“西夏梵书钱”之一。1914年,罗福苌《西夏国书略说》首次译为“大安宝钱”,并附钱图。1924年,日本奥平昌宏《东亚钱志》,1932年《国立北平图书馆·西夏文专号》,1938年丁福保《古钱大辞典》等先后著录。国家博物馆、宁夏博物馆等文博单位多有收藏。1979年,宁夏平罗大风沟窖藏首次出土1枚。此后,西夏故地遗址、窖藏多有出土。据表1-1统计,以宁夏最多,计9个地点出土105枚,其中同心韦州窖藏出土45枚,红寺堡窖藏出土多达50枚,实属少见。内蒙古乌审旗窖藏也出土20枚,其他各处出土7枚。远离西夏故土的陕西关中、甘肃南部、内蒙古东部、吉林等地的宋、金窖藏也有出土,更远的山东宁阳、浙江宁波也有发现,计16枚。合计总数近150枚。加上未见报道的个人藏品,估计超过200枚。
从表1-6看,这些钱币的大小、厚薄、重量参差不齐,而考之实物,则精粗不一,字迹多不清晰。细辨钱文,似乎都有差异。经研究,可分三式,一式:字体端正,笔画清晰;二式:字体稍欠端正,笔画不够清晰,字形有所变化;三式:字体近乎草书,笔迹多不清晰,很难辨识(图1-7)。
表1-6 贺兰山夏文大安测定数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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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7 夏文大安宝钱三式
3.贞观宝钱()
真书,右旋读,小平钱。古泉家赵权之先生于1937年“重游故都”时“购得”,并著文介绍(图1-8),是目前所知发现最晚的一种西夏文钱,铸于崇宗贞观年间(1101~1113)。根据赵文拓本,此钱形制规整,书法古拙,形体略大。赵文考证认为,钱文第一字“
”,是否释为“贞观”之“贞”,“则以书无确据,不敢漫为推定”。其实,罗福苌《西夏国书略说》附《苏联亚细亚博物馆·西夏文经籍目录》中的《贞观政要》,罗振玉《西夏官印集存》官印背款西夏文“贞观”年号,已将“
(贞观)”二字译出。钱文年号,当可确定无疑。钱文第四字“
”,与其他西夏文钱第四字“
(钱)”不同,较为特殊,据考,原意为“根本”之“本”,“源泉”之“泉”,这里引申为“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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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8 赵氏贞观宝钱
与其他西夏钱币不同,“贞观宝钱”自1937年发现之后,一直到半个世纪之后,才又在内蒙古发现。1993~1996年,内蒙古额济纳旗出土5枚;此后,多在宁夏出土。1998年,同心出土4枚,盐池出土1枚;2002年,灵武出土1枚;2012年,固原出土1枚;个人也有收藏。据表1-1、表1-2统计,也就是10多枚,是现存西夏文钱币中最少的一种。
4.乾祐宝钱()
真书,右旋读,小平钱。仁宗乾祐年间(1170~1193)铸,是清嘉庆年间凉州窖藏发现的数品“梵字钱”之一。其钱图,最早著录于李佐贤《古泉汇》“西夏梵书钱”。1914年,罗福苌《西夏国书略说》首次译为“乾祐宝钱”,并附钱图。1924年,日本奥平昌宏《东亚钱志》,1932年《国立北平图书馆·西夏文专号》,1938年丁福保《古钱大辞典》等先后著录。国家博物馆、宁夏博物馆等文博单位多有收藏。1979年,宁夏平罗大风沟窖藏首次出土1枚(图1-9)。此后,西夏故地多有出土,有40枚左右。其中以宁夏最多,6个地点出土计33枚,同心韦州窖藏一处就出土27枚;宁夏以外各处加在一起也就四五枚。但远在新疆的墨玉和跨出国门的朝鲜惠山,各发现1枚,这可是其他西夏钱币没有的“殊荣”。与夏文大安、天庆钱相比,乾祐钱出土相对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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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9 贺兰山出土乾祐宝钱
贺兰山大风沟、滚钟口两处共出土3枚。大都轮郭规整,字体端庄,铸工精整。
表1-7 贺兰山夏文乾祐测定数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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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庆宝钱()
真书,右旋读,小平钱。桓宗天庆年间(1194~1205)铸,是清嘉庆年间在凉州出土的数品“西夏梵字钱”之一。其钱图,最早著录于李佐贤《古泉汇》“西夏梵书钱”。1914年,罗福苌《西夏国书略说》首次译为“天庆宝钱”,并附钱图。1924年,日本奥平昌宏《东亚钱志》,1932年《国立北平图书馆·西夏文专号》,1938年丁福保《古钱大辞典》等先后著录。国家博物馆、宁夏博物馆等文博单位多有收藏。1979年,宁夏平罗大风沟窖藏首次出土1枚(图1-10)。此后,西夏故地多有出土,有80多枚。其中宁夏9个地点出土70多枚,同心韦州窖藏一处就出土58枚;宁夏以外各处加在一起也就六七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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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0 贺兰山出土天庆宝钱
贺兰山大风沟、滚钟口两处共出土5枚。大都轮郭规整,书体端庄,铸造精工。
表1-8 贺兰山夏文天庆测定数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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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诸钱书法,细加品味,则多有变化:“福圣”钱行书味较浓;“贞观”“乾祐”“天庆”钱,则属比较规整之真书;“大安”介于两者之间。西夏文字钱币,也是研究西夏文字书法艺术的重要资料。
(二)汉文钱币
共有7个年号13种钱,其中铜钱11种,铁钱2种。书体多为真书,他体(隶、篆、行等),则在记述中标明书别。
1.隶书大安通宝
隶书,对读,小平钱。惠宗大安年间(1075~1085)铸,是现知最早的西夏汉字钱。旧谱未见著录。1981年7月,出土于内蒙古林西县三道营子辽代窖藏,在20万枚钱中仅此1枚,属特大珍品。同窖还有西夏文“大安宝钱”1枚。发掘人吴宗信研究认为是西夏钱币,并撰文《“大安通宝”浅析》予以辨正。钱径23.3毫米,穿宽6.7毫米,郭厚1.4毫米,重4.04克,钱背穿上有俯月纹。轮郭规整,字文深峻,书体端庄,造型精美。“通宝”二字隶兼八分,与辽“大安元宝”风格迥异,尚存唐钱遗风(图1-11)。该钱西安园林文物局存有传世品(图1-12),两品文字,略有差异。1995年后,先后在宁夏同心、中宁,陕西靖边、定边等地出土,该钱至少有8品,成为研究重要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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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1 林西出土大安通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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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2 西安大安通宝
1995年,有人对此钱是西夏钱提出异议,认为是辽钱,从而引发了该钱国属的论战。2007年秋,在宁夏举办的“西夏货币与丝绸之路货币学术研讨会”上,笔者根据更多的资料,撰文力挺吴忠信先生的观点,肯定该钱为西夏钱(见本书第三章第一节)。
2.元德通宝
真书,对读,小平钱。崇宗元德年间(1119~1126)铸。清嘉庆年间,在甘肃凉州西夏钱币窖藏出土,并著录于《吉金所见录》,有隶、真两品,李佐贤《古泉汇》袭转时,只著录真书,未著录隶书。此后,长期未见出土报道,是西夏汉文钱中最少见的品种之一。山西省博物馆、国家博物馆、上海博物馆皆藏有传世品。丁福保《历代古钱图说》载有一品,据图钱径24毫米,穿宽6.0毫米,品相精好,有“葆庭审定”四字红印(图1-13)。1990年,内蒙古伊克昭盟(今鄂尔多斯市)出土一品,钱径22毫米,穿宽5毫米,钱体略小,是首见的出土品(图1-14)。此后,甘肃武威,宁夏同心王家窑子村、同心郑家台子、青铜峡大坝乡等处窖藏先后都有出土,个人也有收藏,各处相加不到10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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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3 “葆庭审定”元德通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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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4 伊盟出土元德通宝
3.隶书元德通宝
隶书,对读,小平钱。崇宗元德年间(1119~1126)铸。清嘉庆年间,凉州西夏钱币窖藏出土,著录于《吉金所见录》,有隶、真两品,张崇懿《钱志新编》袭转时,与李佐贤相反,只著录隶书品,未著录真书品。另外,嘉庆年间在凉州河滩所得一品,未明其书体,从迄今所见多隶书钱判断,此品极可能是隶书钱。20世纪80年代以来,隶书元德多有出土,主要集中在宁夏。1987年,内蒙古乌审旗窖藏首次出土(图1-15),有3枚之多。1996年,同心韦州窖藏出土竟达10枚。此后,1990年甘肃古浪干城乡,2006年,宁夏盐池麻黄山,2010年,宁夏同心下马关,2011年,宁夏同心田老庄等地窖藏都有出土,多为1枚。各处相加有20多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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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5 乌审旗出土隶书元德通宝
“元德通宝”是否为西夏钱币,清代泉家曾抱怀疑态度,最早著录“元德通宝”的《吉金所见录》说:“钱形字画有唐宋遗制,虽与以下诸钱不类(指‘天盛’‘乾祐’等钱)似非伪者。”翁树培《古泉汇考》也做了论证:“何此钱之轮郭文字,酷似宋太宗太平钱欤;夏钱多作元宝者,此云通宝,殆以年号有元字欤。培疑此钱当为夏钱。”凉州两次出土:一次是河滩所得小瓶“元德通宝”为夏钱;一次是刘青园在凉州发现的数种西夏钱币,其中也有“元德通宝”,都可证明“元德通宝”为西夏钱无疑。
4.折二元德重宝
真书,对读,折二钱。崇宗元德年间(1119~1126)铸。方若《古货杂咏》:“梵书福圣制钱行,仁孝以前鼓铸明,重宝喜从天上降,足徵元德本精工”,所言极是。《古钱大辞典》《历代古钱图说》都有著录。1979年,内蒙古鄂托克旗二道川出土1枚,钱径30毫米,穿宽6.5毫米,古朴厚重,书体端庄,品相极精(图1-16)。宁夏陈永忠收藏,后售予中国钱币博物馆,是大珍之品。1964年,阿左旗头道湖出土1枚,直到2002年才报道出来,钱径27.5毫米,穿宽7毫米,厚1.3毫米,重3.8克,版式与二道川品稍异。甘肃天水、宁夏隆德也有出土。综上所说,折二元德重宝,可确认的至少有4枚,和篆书光定一样,是西夏钱币中数量最少的钱币。方若《言钱别录》云,“元德且作重宝,似折二”,得到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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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6 鄂托克旗出土折二元德重宝
5.天盛元宝
真书,右旋读,小平钱。《宋史·夏国传》关于天盛十年(1158年)“始立通济监铸钱”的记载得到印证。最早著录于乾隆《钦定钱录》,是钱谱中第一个明文著录的西夏钱币。此后,张端木《钱录》卷五,也著录了此钱,误称为“天盛通宝”。《吉金所见录》《钱志新编》《古泉汇》《古今钱略》等,皆沿袭著录。是清嘉庆年间,刘青园在凉州发现的西夏钱币之一,是西夏钱币中著录最早、出土最多、流布最广的西夏钱币。
据出土资料,该钱是标准钱,钱径24毫米,穿宽5.8毫米,郭厚1.5毫米,重4.2克(图1-17)。20世纪50年以来,在西夏故地的窖藏、墓葬、遗址多有出土,甚至远离西夏故地的湘西、湖北、陕南、新疆也有出土。有背“西”和背月、背星纹,大小、厚度、重量都不尽相同,字体也有细微差异,但变化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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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7 贺兰山出土天盛元宝
6.铁天盛元宝
真书,右旋读,小平钱。形制与铜钱全同,钱径22.5毫米,穿宽5毫米,重3.1克,比铜钱略小。最早著录于《吉金所见录》,并云“此品(指铜钱)近今多而易得,间有铁钱”。实际上铁钱远比铜钱为多,《古泉汇》称,“今铜钱少而铁钱多”。其后钱谱,大体沿袭此说。西夏铁钱品种单一,仅有天盛和乾祐两种,主要出土于内蒙古河套地区,数量很大。本书第四章专论西夏铁钱问题,此处不赘。近年,除内蒙古乌审旗窖藏和宁夏同心田老庄窖藏出土铜钱数量较大外,其他窖藏多为数十斤,难望铁钱项背。从而证明古人“铜钱少铁钱多”的论断是正确的。天盛铁钱,包头等地出土有背“西”、背月、背星纹者(图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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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8 包头出土天盛元宝背月、背西铁钱
关于天盛背“西”钱币,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有发现。1940年,《泉币》创刊号载王荫嘉在杭州得铁钱背“西”一品(图1-19);《泉币》23期载北京程伯逊得“铜品母钱”(图1-20),并称与王品“可谓双璧”。此二钱大样广穿,字文精好,与包头出土者不类。“西”字何意?王荫嘉“考为西兴监”,查诸资料,西夏并无“西兴监”之设,当属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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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0 程伯逊背西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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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9 王荫嘉背西铁钱
我国古代钱币有国号钱、年号钱、纪年钱、纪地钱、纪值钱、纪监钱等,名称繁多,内容丰富,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华夏文化的精美和深厚。天盛元宝背“西”,为西夏钱币仅有之背字钱,对研究西夏钱币有重要意义。西夏文化受唐宋文化影响,“西”字也应为纪地、纪监之意。有人研究认为,“西”字可能是指西夏三大府之一的“西平府”,故地即今宁夏吴忠市,为纪地钱。这一解释颇具新意,可谓一家之言,期望有新的考古资料证实。
7.乾祐元宝
真书,右旋读,小平钱。选测数枚,钱径24~24.3毫米,穿宽5.4~5.6毫米,郭厚1.3~1.7毫米,重3.4~4.5克。仁宗乾祐年间(1170~1193年)铸。清嘉庆年间,刘青园在凉州发现的西夏钱币之一。最早著录于《吉金所见录》,并云与天盛钱,“俱字体精妙,质地光明”。此后钱谱诸如《钱志新编》《古泉汇》《古今钱略》等,皆相沿著录。1979年,平罗大风沟窖藏首次出土(图1-21)。在西夏故地的诸省区时有出土,但绝对数量,“乾祐”钱比“天盛”“光定”钱要少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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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1 贺兰山出土乾祐元宝
铜品小“元”乾祐(图1-22):1984年秋,与行书“乾祐”钱一同出土,仅一枚。钱径2.4毫米,穿宽6.2毫米,郭厚1.4毫米,重4.1克。轮郭规整,书体端庄,字文深峻,品相极好,也属珍品。钱体、字形略小,而“元”字特小。丁福保《古钱大辞典》《历代古钱图说》有类似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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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2 贺兰山出土小元乾祐
8.行书乾祐元宝
行书,右旋读,小平钱。丁福保《古钱大辞典》和《历代古钱图说》著录钱图,未见文字说明。1984年秋贺兰山滚钟口出土,在近三万枚钱币中仅得此一枚。钱径25.6毫米,穿宽5.7毫米,郭厚1.7毫米,重5.8克;轮郭规整(边郭被磨损成坡状),钱体厚重,字文深峻,书体流畅,笔力苍劲,品相极精,也是很好的书法艺术品(图1-23)。系首次生坑出土,属大珍之品。西夏汉文钱,皆为真书钱,此钱的出土,打破了西夏钱币单一的真书格局,丰富了西夏钱币的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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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3 贺兰山出土行书乾祐
9.铁乾祐元宝
真书,右旋读,小平钱。“乾祐”铁钱大小悬殊,轻重不一,厚薄参差,版别较多。字文优劣,铸工精粗并存。标准钱径长24毫米,穿宽6毫米,郭厚1.4毫米,重4克。其钱径尚有23毫米、22毫米、21毫米,最小者仅19毫米。最早著录于《吉金所见录》,并云“乾祐铜钱今不多见,而铁钱多而易得,字文模范,与铜钱无二”。此后钱谱,多相沿著录。20世纪50年代以来,内蒙古河套地区大量出土,1958年,临河高油房西夏古城,出土万斤左右,锈结成数百公斤的大块,大多为乾祐钱;1980年,伊克昭盟达拉特旗盐店乡出土1048公斤,27万余枚,其中“乾祐”铁钱约占90%;1981年,包头市东阿都赖村出土100多公斤,其中“乾祐”也占90%(图1-24)。据传,新中国成立前,准格尔旗暖水乡也有出土。乾祐铁钱“多而易得”的记载,得到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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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4 内蒙古出土乾祐元宝铁钱两式
翁树培《古泉汇考》说:“南宋铁钱,文多泐缺,漫漶不可辨,不知西夏何以铸铁钱精炼乃尔;乾祐铁钱有如铜钱者,有一铁钱连另一钱之轮者。”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西夏铁钱也多漫漶不清。
10.天庆元宝
真书,右旋读,小平钱。标准钱钱径24.1毫米,穿宽5.7毫米,郭厚1.6毫米,重4.2克。铸于桓宗天庆年间(1194~1205)。轮郭规整,书体端庄,制作精好。清嘉庆年间,在凉州曾两次出土,最早著录于《吉金所见录》,旧谱多相沿著录。泉家颇注意此钱与辽“天庆”钱差别,翁树培《古泉汇考》:辽“天庆钱字文漫漶,不如此钱精好”。倪模《古今钱略》:“辽钱‘庆’字大,‘元’字不整,此钱轮郭及‘元宝’二字,与‘天盛’‘乾祐’一例,其为夏钱无疑”。所论极是。1979年,宁夏平罗大风沟窖藏首次出土(图1-25),此后,西夏故地诸省区多有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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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5 贺兰山出土天庆元宝
11.皇建元宝
真书,右旋读,小平钱。标准钱钱径25毫米,穿宽5.7毫米,郭厚1.5毫米,重4.1克,钱体略大。“元”字行书体,颇受宋“景德元宝”影响。版别有二:一式“皇”字较宽大,一式“皇”字狭长。轮郭规整,书体端庄,铸造精工。铸于襄宗皇建年间(1210~1211)。嘉庆年间,刘青园在凉州发现的西夏钱币之一,最早著录于《吉金所见录》,此后钱谱,相沿著录。夏荃《退庵钱谱》称:“此钱铜质字画俱精好”。《古今钱略》说:“皇建与‘光定’皆美,字体带行”,所论甚当。1979年,宁夏平罗大风沟窖藏首次出土(图1-26)。此后,西夏故地诸省区多有出土,其数量多于“乾祐”“天庆”,而少于“天盛”“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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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6 贺兰山出土皇建元宝
12.光定元宝
真书,右旋读,小平钱。标准钱钱径25.1毫米,穿宽5.4毫米,郭厚1.5毫米,重4.1克。“元”字行体,字如“皇建”,制作精好。铸于神宗光定年间(1211~1223),是西夏最晚的一种钱币。清嘉庆年间,刘青园在凉州发现的西夏钱币之一,最早著录于《吉金所见录》。在此前后,后张端木《钱录》卷五,也著录了此钱,误称为“光定通宝”。《古泉汇考》《钱志新编》《古泉汇》《古今钱略》等相沿著录。翁树培称:“‘元’字行体如‘皇建’,钱背轮郭甚精”;又说“历观西夏诸钱,文字、制作甚精”。所论极是。1979年,宁夏平罗大风沟窖藏首次出土(图1-27)。此后,西夏故地诸省区多有出土,是西夏铜钱中数量最多的币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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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7 贺兰山出土光定元宝
13.篆书光定元宝
篆书,右旋读,小平钱。史志旧谱不载。1984年9月,银川西贺兰山滚钟口首次出土。在近3万枚中,仅此1枚,极为罕见。钱径25.4毫米,穿宽5.6毫米,郭厚1.4毫米,重4.3克(图1-28)。品相极精,“光”“定”“元”三字篆书,书法工整,“宝”字则隶化,风格类宋钱隶宝。与真书“光定”,篆真成对。1994年以来,甘肃武威、天水,宁夏隆德又有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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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8 贺兰山出土篆书光定元宝
在西夏汉文钱中,书体多为真书,仅见行书“乾祐元宝”和篆书“光定元宝”。篆书“光定元宝”的发现,具有重要意义:首先,为西夏钱币增添了新的书体;其次,证明西夏也有对钱。人们知道,西夏光定年间(1211~1223),是南宋嘉定年间,而南宋钱制,早在孝宗淳熙七年(1180年)已进行了变革,钱文统一为宋体,已无对钱。但对钱遗风,却在西夏再现,将对钱延续了数十年,再一次证明西夏币制深受北宋币制的影响。
上述可确认的西夏钱币,见彩图后插页《西夏钱币简表》。
五、西夏钱币研究给我们的启示
应该看到,由于时代的局限,我们的先辈不可能获得丰富的实物资料,而幽闭书斋,与世隔绝,仅凭几枚传世品,进行见物不见人的研究,必然制约着钱币学的发展。新中国成立前,《泉币》是唯一发表过西夏钱币文章的刊物,然而,只有7篇,每篇两三百字,总计不到2300字,便从一个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20世纪60年代以前,尽管也有钱币和货币史方面的论著出版,但有关西夏钱币的内容,少得可怜。以马克思主义观点研究货币史的权威巨著、彭信威的《中国货币史》(1965年第三版),涉及历代钱币、货币制度、货币购买力、货币理论、信用等各个方面,约74万字,可谓洋洋大观。然而,涉及西夏钱币者仅有千字,可见一斑。但是,先辈的成果,毕竟是我们进一步研究的基础,我们应当倍加珍视。
前面,笔者已经对150多条出土钱币资料进行了分析,看到了这批出土资料的重要价值。现就出土资料结合传世文献、谱录,再做一些探讨。
第一,西夏铸钱的时间早于文献记载。《宋史·夏国传》载,南宋绍兴“二十八年(西夏天盛十年,1158年),始立通济监铸钱”,是关于西夏设监铸钱仅有的一条史料。“天盛”是西夏第五代皇帝仁宗李仁孝的年号,天盛十年设监铸钱,距西夏建国已有120年。是否这120年西夏没有铸过钱?出土资料表明,至迟在西夏第二代皇帝毅宗李谅祚时,已铸造了西夏文“福圣宝钱”。毅宗“福圣承道”(1053~1056)比《宋史》所说的天盛年设监铸钱,提早了100多年。
第二,西夏汉字钱的铸造晚于西夏文钱的铸造。以考古材料来说,西夏最早的汉字钱是第三代皇帝惠宗李秉常的“大安通宝”。“大安”(1074~1084)虽然早于天盛,然而比“福圣宝钱”晚了20多年。也就是说,西夏是在铸造了西夏文“福圣宝钱”20多年之后,才开始铸造汉文钱。西夏统治者在其初期,为了抗衡宋朝,比较强调在经济文化方面的独特性,而在此后,为了巩固其封建统治,比较注意吸收和推广汉族的封建文化。这与西夏钱币先有西夏文钱,后有汉文钱是一致的。
《古泉汇》认为:西夏文钱“当是西夏开国时物,尚与中华文字不通,迨后改用汉字,始有元德以下诸品”。这是不识西夏文字的一种臆断。实际上,西夏是汉文和西夏文并用的。西夏政府规定,和宋朝往来文书,番汉字并用;《凉州重修护国寺感通塔碑铭》是阳番阴汉;银川西夏陵出土了番汉两种文字的碑文残块。西夏在惠宗期间,同时铸造和流通番汉两种文字的钱币。
第三,西夏钱币制度深受北宋影响。西夏钱币最大的特点,是将本民族的文字用于钱币,诸如西夏文“大安宝钱”“天庆宝钱”等。辽、金也是少数民族政权,也有自己的契丹文和女真文,但没有反映在自己流通的钱币上。然而,西夏钱币制度的主要方面,是受北宋影响的,北宋流行年号钱,西夏无论汉文钱还是西夏文钱,都是年号钱。宋朝的年号钱有通宝、元宝、重宝之称,名称、品种十分繁杂,如果再以大小、书体、币材、成色、监别细分版别,更是难以计其品数。西夏钱币也有通宝、元宝、重宝之称,币值也有小平、折二之分,币材也有铜、铁之别,版别也有参差,虽无北宋钱币之繁杂,但其基本形制与北宋钱无异。北宋盛行对钱,1984年,宁夏银川滚钟口“光定”篆书、真书对钱的出土,进一步证明北宋钱制对西夏钱制的深刻影响。这对西夏钱币制度研究,是个良好的开端。
第四,西夏钱币制作精美,是西夏经济文化水平较高的反映。西夏钱币轮郭规整,字体庄重,铸造精工,受到古今钱币家的称赞。翁树培《古泉汇考》称:“西夏钱制,史册不载,据今所见夏钱,字端楷,制精好。”经济学家千家驹、彭信威对西夏钱币倍加称赞,说“制作精致,文字整齐”,又说“西夏钱币的制作很精美,文字也规矩,他们的文化看来要超过契丹人”。西夏钱币极少有北宋钱币流铜、错范、倒书、传形等弊病,或因设监过多,盗铸严重而产生的轻重不一,厚薄参差,版式众多的现象。西夏钱币虽然也有版式上的差异,但轻重、厚薄、外圆、内方,大体一致,汉文钱比西夏文钱更好,说明他们在铸造上是很精心的。西夏是一个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王朝,但它在钱币铸造上的成就是应当肯定的。西夏钱币的精美,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西夏经济文化的发展水平。
第五,对西夏货币经济进行了有益的探讨。很难想象,在西夏陵墓、遗址、城址的考古中,西夏钱不一定有,而北宋钱绝不会少。更令人惊奇的是,所有的铜钱窖藏,都以北宋钱为主,占80%~90%,西夏钱没有超过2%。笔者对贺兰山大风沟、榆树台、滚钟口三处窖藏钱币计量分析,北宋钱币分别占84.9%、87.7%、85.6%,而西夏钱币仅占1.4%、0.9%、1.5%。这大量的材料,说明一个事实,就是西夏虽然铸造钱币,但西夏社会流通的主要币种不是西夏钱,而是北宋钱。“究其根本原因,还是西夏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不高所致。”同时反映了“西夏经济在一定程度上对宋朝的依赖,是宋夏关系方面的一件大事,也是西夏社会经济一大特点”。
数十年来,西夏钱币的研究,可谓成果累累,前无古人。但是,有些问题,尚待深入研究。仁宗仁孝所铸铜钱,远远大于前朝,但有趣的是:“天盛”钱在数量上有较大的突破,“乾祐”钱又明显减少;而铁钱与之相反,“乾祐”钱数量很大,而“天盛”钱仅为“乾祐”钱的1/10。为什么会形成这种状况?仁孝之后的纯祐等几代,为何只铸造铜钱而不继续铸造铁钱?还有,西夏社会的购买力、夏钱与宋钱的比值、货币理论和货币政策,西夏钱币与西夏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联系,等等,都需要加强研究,进一步探索。又如,关于西夏钱币的版别和对钱划分的问题等,都有待深入研究。相信,通过学人的共同努力,一定会有新的成果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