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井台上的永恒星光

2060年的霜降,老槐树的最后一片叶子飘落在古井里,像一只金色的小船。林明坐在轮椅上,沈薇推着他来到井边,两人都戴着厚厚的围巾,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交织成网。她的蝴蝶发卡已经传给了小禾的女儿,而他的银戒指上,“明薇”字样被岁月磨得只剩模糊的痕迹。

“看,野莓藤又长粗了。”沈薇指着覆盖整个井壁的藤蔓,金黄的叶片间依然挂着零星的果实,“今年的霜来得晚,它们还不肯睡去。”林明点点头,摸了摸轮椅扶手——那是用老槐树的枯枝做的,纹理间还嵌着当年的弹珠碎屑。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二十多个背着书包的孩子蹦跳着跑来,领头的小女孩扎着双马尾,发间别着枚塑料蝴蝶发卡。“林爷爷!沈奶奶!”他们围着轮椅蹲下,手里捧着各种宝贝:“这是我捡的野莓干!”“这是新画的青蛙!”

林明接过画纸,上面的青蛙戴着圣诞帽,坐在野莓藤编织的雪橇上。他想起五十年前那个在树洞里念课文的少女,想起三十年前那个环游世界的“蝴蝶老师”,嘴角泛起微笑。沈薇从兜里掏出玻璃罐,里面装着攒了一年的弹珠:“来玩‘弹珠大战’吧,输的人要给大家讲个故事。”

孩子们欢呼着散开,在井台边摆开阵势。林明看着他们稚嫩的脸庞,突然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许幼禾的虎牙、沈薇的蓝布衫,还有那个总在暴雨中奔跑的自己。轮椅下的泥土里,不知埋着多少代孩子的弹珠,它们终将成为未来的化石,记录着这片土地上的童真。

“该你了,林爷爷。”小女孩将弹珠递到他手里。林明深吸一口气,瞄准目标轻轻一弹,珠子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撞上了对方的“火凤凰”。孩子们发出惊呼,他仿佛看见 1993年的自己,在同样的位置赢回第一颗弹珠,而沈薇站在一旁,手里捧着薄荷茶,眼睛里映着阳光。

游戏结束后,孩子们围坐在井边,听沈薇讲“青蛙与野莓藤”的故事。林明望着远处的炊烟,想起许幼禾去世前的那个春天,她躺在古井边的躺椅上,握着他的手说:“谢谢你,让我的人生有了第二个春天。”如今,她的骨灰埋在梧桐树下,每年春天都会开出淡紫色的花。

暮色渐浓时,小禾的孙子跑过来,手里举着平板电脑:“爷爷,沈奶奶,纽约的小朋友想和你们视频!”屏幕里跳出一群戴着青蛙帽的孩子,背景是中央公园的野莓藤,那里的藤蔓已经长成了一面绿色的墙。

“林爷爷好!沈奶奶好!”孩子们用中文喊着,“我们的野莓花开了!”镜头转向藤蔓,白色的小花在纽约的秋风中轻轻摇曳,像极了故乡的野莓花。沈薇笑着挥手:“记得给它们浇水,就像照顾好朋友一样。”

夜深了,孩子们被家长陆续接走。林明和沈薇留在井边,轮椅旁的收音机轻轻播放着老歌。她从兜里掏出块水果硬糖,包装纸发出熟悉的沙沙声:“还记得这个吗?”他接过糖,橘子味混着岁月的甜,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夜市卖烤串的少年,和那个用三个月工资买玉戒指的少女。

“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沈薇望着星空,突然问道。林明握住她的手,感受到皮肤上的皱纹和温暖:“或许会变成星星,照亮想照亮的人。”她笑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那我要当最亮的那颗,这样就能永远看着古井,看着我们的星星们。”

凌晨时分,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林明看着沈薇在星光中闭上眼,像睡着了一样。他摸出铁皮盒,里面装着最后一张蜡笔画——青蛙坐在野莓藤上,望着满天星斗,下方写着“我们的天空”。他将画放在井边,任由晨风吹散纸角,就像吹散了一个漫长的梦。

三个月后,古井边立起新的石碑,上面刻着:“沈薇之墓——这里睡着一个把星星种在井里的人。”林明每天都会来坐一会儿,轮椅旁放着她的蝴蝶发卡和装满弹珠的玻璃罐。小禾的女儿总会带着孩子们来献花,野莓藤上的花,也开得比往年更盛。

2100年的春天,一个背着画板的年轻人来到古井边。他坐在老槐树下,画下了眼前的景象:金黄的野莓藤覆盖着井壁,一群孩子在井边捏泥巴,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手里攥着颗玻璃弹珠,目光望向远方的星空。

画纸上,老人的嘴角带着微笑,而他的身旁,仿佛有个透明的身影,穿着蓝布衫,别着蝴蝶发卡,正指着藤上的野莓花。年轻人不知道他们的故事,但他能感觉到,这里的每一粒泥土、每一片叶子,都藏着无数温暖的回忆。

秋风再次吹过古井时,林明握着沈薇的发卡,在老槐树下安然离世。他的骨灰与沈薇的合葬在梧桐树下,墓碑上刻着:“这里躺着两个看过井中星光的人。”每年清明,孩子们都会来献上野莓花和玻璃弹珠,就像他们生前最喜欢的那样。

岁月流转,古井边的野莓藤依然年年开花结果,老槐树的年轮里藏着无数故事,而井口的星光,始终温柔地照耀着这片土地。有人说,每当夜深人静时,还能听见井里传来轻轻的笑声,像两个孩子在分享一颗水果硬糖,像一对恋人在数着天上的星星。

(本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