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第一话 生与死的狭间

“暝天,暝天哥!!”

“暝天,暝天……!”

“不行,生命指征很危险,现在马上准备治疗!”

“凛姨妈!暝天……暝天哥他——”

“……他积累了太多的伤,现在已经到极限了。”

“怎么会——他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对吧!?求求你了,告诉我啊凛姨妈——”

“……”

滴。

一滴水落下,波纹扰动平静的镜面,向四周不知疲倦地散去。

下沉,下沉……在深邃不见底的幽蓝,顶上金色逐渐浮现。诺暝天就这样下沉,不断下沉,四周无形的重压将他包裹,以致于他连朝着那金色伸出手都做不到——煌龙……是你吗,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得回去,欧阳皈卷土重来了,我还得继续战斗,否则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被他肆意地玩弄——

没有回答,光芒愈发模糊似在远去。诺暝天一下子愣了神,想喊出来却发不出声:

煌龙,为什么不回应我!?如果不快点回去的话——

面前的景象扭曲成漩涡,诺暝天就被往这漩涡的中心卷去,无力抵抗,只能随波逐流:

火光染红了天空。宛若陷于地狱的都市,蔓延的烈火仿佛已经不绝地燃烧了数年之久。而在那中心——诺暝天猛地瞪大双眼,在城市中心深陷的巨坑中,宛若擎天之柱的一只惨白的巨手拔地而起,宛若陷于洋流一般机械地摆动着。一副没有任何生气可言的景象,诺暝天就身处这炼狱之中,四周没有一点活物的气息,只有支离破碎的建筑提示这里曾有人存在过:

这里是……禅海?!

“……如果你是自告奋勇想来清除异变的话,已经太迟了。魔魂已经放弃这座城市了。”

“你说什么——”

诺暝天猛地回过头去,发现身后红绿灯柱上居然站着一个披着破旧斗篷的人。而对方看清楚他的脸时也愣了一下,轻轻一跃落到地上,伸出手探向诺暝天的脸。就在后者准备后退躲开时,却惊讶地发现对方的手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这样啊。我还以为,能够改变什么呢。”

“你是……诺暝天•多拉贡,对吗?”诺暝天咽了口唾沫,一时没搞清楚当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传来微微震动,于是又抬起头看向他:

“换个地方再聊吧。虽然我也不清楚状况,但这里不安全。”

话声未落,只见斗篷人一跃起身,跳进了一旁楼房三楼一扇敞开的窗户里。诺暝天刚想跟上去,脚尖一碰地却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对方尝试触碰自己的那一幕,难道说,现在的这个自己是灵魂吗——还来不及多想,等他刚吃力地控制好方向飘到斗篷人刚进入的窗户中时,底下传来一阵震荡与扭曲的咆哮,探头一看,只见一团爬虫般修长粗壮的蠕动的肉块,伸出双手宛若婴儿一般在街道上爬动,肥胖的躯体甚至将路两旁的汽车全部撞飞到空中。诺暝天一下子震惊住了,即便他也已经见过不少奇形怪状的恶鬼,但是如此诡异而庞大的个体他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什么,那只怪物——”

“……因为靠近滋养源,所以在这附近诞生的家伙分分钟都是战车量级的了。在这里,光是在这座禅海里,现在就有不少于五头这样的东西在周围游荡着——”

“——你说这里是禅海,对吧!”诺暝天一下子紧张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去哪了,为什么禅海变成了这个样子——”面对他连珠炮一般的询问,斗篷人只是低头不语,抬起手缓缓指向远处耸立的白色巨手:

“那个,就是这些家伙们的滋养源——但他林的手。七十二柱魔兽之一,魔兽之母,它的一部份已经完整显现在这大地上了……因为我没能阻止欧阳皈,让但他林降临到了这个世界……那时候一切就都不复存在了。”

“……”

“现在的魂之圣堂拿这样的怪物没有办法,却居然就这样放任它不断发育——这样下去世界会灭亡的。”

“世界会变成这样……”诺暝天震惊地看向自己正在微微颤抖的手,“大家都会死去,因为……我没有办法阻止欧阳皈吗——”

“——不。”就在诺暝天怀疑现在所看到的景象是被预知的未来的时候,斗篷人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这是我的……这个世界的走向而已。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形式来到这里,但是看你刚才那幅惊讶的模样,想必在那边的世界,禅海还没有落入恶鬼的魔爪吧?”

“——对了,我得回去!欧阳皈已经卷土重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脱离了魂之圣堂的束缚,突然在黄昏世界出现在我们面前——”

“……想必是想要通过打开黄昏与阴界的门,让但他林先一步降临到黄昏吧。作为生与死的间隙,从那里过来到这边可比直接过来要简单不少。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黄昏世界无疑会乱套的。”斗篷人打量了诺暝天一圈,然后低下头开始沉思。

“但是,现在没有头绪你为什么会以灵魂体的状态来到这里……也就没那么容易立刻找到回去的方法。听你的意思,现在那边也是刻不容缓的状态了。”

“没有什么办法吗!?”诺暝天握紧了双拳,他仿佛看到兰的样子,王座的样子,林晓天的样子,白澄空的样子,一个个熟悉的模样定格在照片上就要被烧成灰烬:

“……告诉我迄今为止发生了什么吧,诺暝天。”对方突然如此说道,“为了找到送你回去的突破口,也出于我个人的私心……告诉我迄今为止都发生了些什么吧。”

“……我知道了。”诺暝天深吸一口气,开始一边回忆一边徐徐讲述自从遇到这另一个他之后的经历。对他来说只是把已经平静地叙述自己的故事,对方却似乎对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好奇心,不禁让他也开始感叹这一路以来的经历。救下哨戒所,与林晓天解除误会成为同伴,吸收附身在兰身上的黑暗,打败欧阳皈,救下白澄空,然后又因为知晓了白澄空的真实情况,启程动身去往童关,见到了自己的外婆和姨妈,结识了徐子航和徐梓铃,遇到了坦尼尔和爱丽丝,最终众人齐心协力打倒了冥简,紧接着却又是欧阳皈的突然现身——仔细想想,真是让自己都不禁感叹一团乱麻的经历啊。斗篷人就在自己的对面静静地聆听,从头到尾似乎都没什么反应,诺暝天却看得见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样啊,最后成功救下了白澄空吗,不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一串缘由……干得好。”

“……但是,我却没能救下被当成工具的忍的灵魂,说不定可以找到办法让她回来的——”

“诺暝天。”

对方突然重重地落下了三个字,半晌,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我没有资格这么说……你要知道,现在什么是需要做的事。不论如何,用现在来换取过去,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

诺暝天一时没有搞清楚对方的话,而只见斗篷人突然举起手,他的手心散发着一团亮光:

“这样吗……看来不用我们动脑筋,你已经可以回去了。”

“诶?什么意思?”

“不需要在意那么多,就当是……我想为大家做的一点补偿吧——我必须在这个世界继续战斗下去,也没有机会去向他们当面磕头认错了。”他说着苦笑了一声,那一声酸涩而又带着几分无奈。而就在此时,诺暝天的身体突然开始飘向天空,他的意识,似乎准备再度一头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幽蓝:

“所以啊……拜托你拯救大家吧,以黄金骑士的身份。”

……

“什么——”在某处连接现实与虚幻的地方,一位少女猛地自沉睡中苏醒,她慌忙检视着四周的空间,在光球宛若星图遍布的圆盘上,其中两个点居然在逐渐地融为一体——

“哟……抱歉打扰啦小景,只是恐怕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了。”

“——姐夫!您怎么来这里了,是黄昏世界出什么事了吗!?”被称为景的少女见到伤痕累累的银龙骑士跌跌撞撞地来访,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说来话长……总之,现在只有趁欧阳皈得逞前阻止他这一条路了。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动用力量暂时切断阳间与黄昏的联系——先不说魔兽的降临,生命之树已经倒塌,迷途的灵魂倘若一股脑地涌回阳间,生与死的秩序会彻底乱掉的!”

“整个黄昏吗,而且您刚才说生命树?!这,这可不是个小工程……而且光凭我的话,恐怕没有办法能保持多久!”

“拜托了……只要能争取时间就好。趁着现在生死间的界限被打破,我也会动身前往阳间,在这灵魂彻底消散之前……义龙的铠甲想必还能活动一段时间。”

“——可是,这样您会!”

“我会怎么样?”面对少女的担心,银龙骑士只是朝他挥了挥手,像是在安慰她不要担心。

“放心,如果他们能够渡过这次危机,我就没有什么还放不下的了……这样子,终于可以去见惠了。”

“……对不起啊。”

“道歉什么?我们可都指望你了啊——啊,说起来暝天那小子还没有见过你吧?那家伙已经长成个英俊的小伙了,可惜对一些事情还是优柔寡断的,有机会的话你这位姨妈也该给他些建议哟!”

“真是……这种事情应该由你这个当爹的亲自去做吧?”景擦了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放心交给我吧……哪怕耗尽所有的力量,在你出发之后,我不会让一个灵魂离开的——要是干得不好我可是得被大姐数落的啊!”

“哈哈,真可靠,那就拜托你了!”银龙骑士朝她比了个大拇指,然后转过了身。

“欧阳皈……这段恩怨早该结束了,这次就让我们亲手做个了断吧。”

说罢,他便动身远去了,景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璀璨星图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