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还蒙蒙亮,春分还在被窝,与被子相爱相杀,裹得紧紧的,就被门外的吵闹声惊醒了。
她揉着睡眼惺忪,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眼眶湿润了少许。
“怎么回事?”
推开门,北辰一身端正,已经立于她的门外。
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步伐匆匆而过,他却丝毫不受影响,看不见也听不着。仿若二楼走廊,并无他人,只有他一人站在长廊之中。
“睡得可好?”
一个又一个客人,插在二人中间,走了过去。
他说的自然,目光直落在春分瘦弱的肩膀。她弱弱地点点头,眼光飘忽,随着下楼的人,不停的动着脑袋。
“云镜的生民真是勤快,起了个大早不说,一个个活力四射。”
小二正好走了过来,耳朵灵敏,听她一说,道:“姑娘搞错了,他们都是外乡人。”眼珠子一转溜,随着路过的人影,解释着:“他们才不是勤快,今儿这番热闹,都是冲着宁府千金去的。”
春分猛地想起,昨日所提宁府招亲的事。
她抿着嘴,想看小鱼仙地意思。
北辰瞧她一眼,不多说话,也往楼下去了。她蹦蹦跳跳的跟在身后,知道这是要带她去凑热闹呢。
“小鱼仙,其实你是个很温暖的人。”
他脚步缓了缓,没有停下。
“你看上去是块寒冰,实际既体贴,又会照顾人。”
“……”
“不说话就当你也默认了。”
“……”
有时仔细想想,北辰和邬玄重既有点相似,又十分不同。一个不爱说话,就是难得开口,也是惜字若金。一个特别喜欢说话,絮絮叨叨有点招人烦,还特别毒舌,竟挑不出好话。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话痨,一个面瘫,内心深处都特别的柔软。
行到半路,北辰似觉不妥,脚步放慢了,最后索性停了下来。“怎么不走了?“春分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反悔了,着急的说道:“小鱼仙,你都答应我了,可不能反悔呀,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是四殿下北辰君,更要作好带头模范榜样。”
“非也。“
“非也?“
她顺着北辰的目光,望向正对二人的沿街铺子。
一家质朴的料子店,里头的伙计,没在几匹布料后面,看不太清脸。只见他手里捧着本不知道什么书,看的正起劲,久久才翻了一页,完全没有留意店门口的一男一女。
北辰把春分带进店门。
在店里,不紧不慢,晃悠了一圈。
看店的伙计坐姿也没变,手中依旧紧紧捏着那本书,读的相当认真。以前在晓云斋,她读书偷懒,被上神大人发现,曦穹并不责罚她,只是喉间发出点轻微声响,提醒她注意。
春分假模假样,学着记忆里的上神大人轻咳一声。
伙计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没拿稳,手里的书差点跌落在地,好在小伙子反应敏捷,伸手抓的快。
他抬头看看来人,悻悻然地拍拍胸脯。
“我还以为是老板和老板娘来了,半条命都快吓没了。”他定了定神,缓过气来,对着北辰和春分问道:“二位想买什么布匹,我们可是云镜最大的布店。不信你去打听看看,全云镜,都没有比我们的货更全、更便宜的了。”
“门口现成的大袄子,给这姑娘来一套。”
春分将目光投向大门边的样衣,那是一件宝蓝色,带点灰的缎面袄子。袖口和衣襟处,用五彩丝线,都绣着如意图纹。衣摆处的祥云图案,也比其他地方的手工活灵动。
但要说起来,最吸引她注意的,还是边角处的绒毛,看起来毛茸茸,软绵绵,很柔顺的感觉。在这冰天雪地的云镜,光是瞧着就觉得保暖。
“但……”衣服好看归好看,可实际说起来,却不大适合春分,倒不是尺寸大小不合适。“这不是件男式的大袄子吗?“
“没错。“
北辰清冷的声音,与白茫茫的街很是相配。
“……“
这淡定的回话,让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春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内心戏超级丰富。“难道……因为我和臭乌鸦的事情,让他受刺激了?所以要这样戏弄我?“
“不不不,一定是小鱼仙昨天夜里,被什么撞坏了了脑袋。“
“啊!也有可能……“
还有太多脑洞没有来得及蹦出,北辰冷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前去宁府,男相打扮,比较合适。“
白瞎了自己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原来只是怕她一个女孩子,挤在一群大男人中间,不方便,所以想让她女扮男装。
这也合情合理。
北辰不等她回应,掏出一锭银子给到伙计,“就要那件。“
等伙计取下样衣,春分配合的去了后屋把衣服换了。她取下束发的钗子,不由得响起月祭树上,上神大人亲手打磨的木簪,“这辈子,是没脸取回来了。“柔弱的小手,轻轻颤抖,眼睛有些发涩,心里隐隐感到有些疼。
她把钗子塞进袖口,解开云寰上的红绳,一袭柔顺的长发,像九天垂下的瀑布水,落了下来,惊艳又乌黑。
小时候,她喜欢扯老桃树的胡子和白须,老桃树索性让她学着给自己梳头,让她每天过把瘾。此刻,挽起头发得心应手,三两下就搞好了。
衣服略微有点大,穿在身上感觉有些空落落的,不过好在影响并不大。
待春分穿着大袄子,从后屋出来,北辰和伙计完全料不到,方才的漂亮丫头,转眼就成了净面小生,一丁点违和感都没有。
柳眉细腰,肤色白净,说她是个斯文读书人,穿着貂做的袄子,却又不失少年英气。多看两眼,竟觉得春分的模样,有点撩人。
看店伙计,都傻了眼,心里突然有了不知名的冲动。
“真是太俊俏了。”
他掐掐自己的脸,像做了一场梦似的,太不真实。
北辰淡淡的神色眸子,也起了涟漪,那颗想要放下的心,怎么又被唤醒了萌动。
也许,嘴上的放手,心里还是有期许。
毕竟,她是春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