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鸠:鸣叫了两千多年的爱情鸟

有一天我对太太说:“年轻的时候,我们像一对鸳鸯;而年老的时候,我们就是一对雎鸠。”
太太正准备炒菜,手里拎着把亮闪闪的铲子,回头问:“为什么呢?”
我说:“鸳鸯色彩斑斓,感觉年轻;而雎鸠毛色偏暗,还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所以呢,对应我们老年。”
太太握着铲子沉思片刻道:“那现在呢?是鸳鸯还是雎鸠?”
我说:“中年,大约就算斑鸠吧?仍然到处飞的,也没那么珍稀……”
看官,有点伤感了吗?希望您此刻是一只鸳或鸯。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周南·关雎》)
我们先祖在提及动物时,往往喜欢赋予其象征意义。这在《诗经》中见惯了。雎鸠这种鸟儿,便象征坚贞的爱情,那时候,其地位可能比鸳鸯高。

雎鸠“关关”的叫声里,有几千年文明流淌,而它们栖息的“河之洲”,现在不多见了,即便有,可能也盖上别墅,修建了柏油路。作为一种水禽,雎鸠如今生存一定艰难,像我这“70后”一代人,难得有见过雎鸠的吧?
不过,雎鸠到底确指什么鸟儿,至今也不能说有了定论。我个人其实偏向于“白腹秧鸡”一说,这是台湾张之杰先生的看法。他说,白腹秧鸡的叫声是“苦哇、苦哇”,连读音近“关关”,让我感觉很震撼。
为啥?
因为我诞生的那天清晨,爷爷的屋子附近,正好有秧鸡“苦哇、苦哇”地叫唤。老人家认为不吉利,火气上来,抓一根竹竿就冲出门,在田埂跑一圈,将秧鸡撵跑。我很感谢老人家,可惜他在我一岁多的时候去世了。作为一位中国农民,我爷爷那一辈人还有很多机会见识来自《诗经》的动物,而之后就渐渐困难了。
又一说与上文偏差很大,说雎鸠的巢穴筑在树洞里,那么它就与秧鸡没关系了。只是叫声也接近“关关”。这个我不愿意相信,水禽大多在沙洲、草丛做窝,比较大的鹭鸶,则喜欢站在树上。钻树洞的,更适合猫头鹰、啄木鸟之类吧?我还有一个隐藏的想法或偏见是:水禽比较优雅,而钻树洞的鸟比较粗俗。所以雎鸠不该在树洞筑巢。
可惜老祖先们对此也莫衷一是。
辞书之祖《尔雅》释雎鸠为:“鴡鸠,王鴡。”“鴡”亦作“雎”。但它没说这鸟的形状、特性。
郭璞后来注曰:“雕类,今江东呼之为鹗,好在江渚边食鱼。”这一看就是猛禽,与象征爱情的那个意象似不匹配。
而师旷在《禽经》中就说得更斩钉截铁了:“王雎,雎鸠,鱼鹰也。”这让我油然想到鸬鹚。鸬鹚却是很丑的。
总之,以上解释都使我不得开心颜。坦率地说,我并不是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要求的,而是从《诗经》的美,来要求雎鸠是个什么鸟儿。我觉得这一点对欣赏开篇诗非常重要。弄两只猛禽在“河之洲”“关关”叫,似乎听不到爱情的温柔和浪漫,倒是感觉多了一丝风险。
作为隐喻爱情的鸟儿,雎鸠在《诗经》上鸣叫了两千多年,已成为中华文明的一粒经典元素。所以,后来的各种论争中,我除了喜欢台湾张之杰先生的看法,还喜欢中科院动物研究所时培建先生的“彩鹬”一说。这种鸟我没见过,只知道它们夫妻也喜欢生活在稻田或河滩中,雌鸟比较艳丽,声音也是“关——关——”的。
那么这篇文章就可以初步做个私人结论了:雎鸠“应该”是秧鸡或者彩鹬。
为了保卫《诗经》文学意象之美,我也是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