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谈艺》一卷
姚范 撰
按:姚范(1702—1771),字南青、南菁,号薑坞,安徽桐城人,为桐城派著名古文家姚鼐伯父,又与姚鼐之师刘大櫆友善,亦长于古文。《文史谈艺》本为姚范《援鹑堂笔记》第四十四卷,方宗诚《读文杂记》云:“惜抱先生伯父薑坞先生《援鹑堂笔记》集部中有论文数十则,皆微言也,欲作文者不可不精求其义。薑坞友刘海峰先生有《论文偶记》百数十条,亦皆微言至论。韩、欧以外,少能见及者。”将其与刘大櫆《论文偶记》相提并论。
此书曾经方东树整理,方氏在一些条目之后留下了自己的评语,方氏评语除其本身文章学价值外,还具有一定的文献学价值,如在“《题欧、曾二公帖》云”一则之后,方东树评曰:“东树旧读《抱朴子》,亦嫌其浮虚华文,尝著论道之。及见先生此条,私喜蒙见于前辈有合,故又特取先生记文靖此二条汇编于此,其旨温醇渊雅,可谓善言德行,善言文学矣。后学玩之,多所资仰,岂止采伐渔猎而已乎?”据此,知书中有些条目并非姚范在世时所审定,乃方东树从姚范著作中爬梳整理添加进去的,可见方氏对《文史谈艺》的成形作用较大。又如在“王文肃称熙甫先生之文如清庙之瑟”条下,方东树云:“以上自文章高下论文四十七则,皆言文之深趣奥旨,可与韩、柳、李习之、苏明允、朱子、归熙甫诸贤之语相印可,所谓正法眼藏也。以树少时所闻,内多海峰先生语,然先生与刘先生同术相友善,或识论素合,今不可辨。政如朱子《四子集注》取明道、伊川语,但题‘程子’,不复区别,以其道之同,即一家言也。刘先生有《论文偶记》刊行于世,要其绪言余论尚多,不尽刻编。”此则揭示出姚范《文史谈艺》与刘大櫆《论文偶记》二者之间的关系,值得关注。
书中援引李翱观点,主张“文、理、义三者兼并”,对文章的字法、句法、章法以及音响等较为重视。书中引朱熹语以表彰韩愈、苏洵古文“皆从古人声响处学”。又指出:“字句章法,文之浅者也,然神气体势,皆阶之而见,古今文字高下,莫不由此。”这些均与刘大櫆《论文偶记》观点相似。再比如,此书论文还强调文字贵持重,反对轻利快便,进而指出归有光《见村楼记》音韵轻促、《陶节妇传》句子流于轻便:“凡文字贵持重,不可太近飒洒,恐流于轻利快便之习。”“凡文字轻利快便,多不入古。才说仙才,便有此病,李太白诗、苏东坡文皆有此患,庄周亦间有之。”“震川传惟《陶节妇》最胜,然‘岁月遥遥’等句流于轻便,太史公文法无此。”而相似观点在刘大櫆《论文偶记》中亦可见到:“气最要重。予向谓文须笔轻气重,善矣,而未至也。要知得气重,须便是字句下得重。此最上乘,非初学笨拙之谓也。”
姚范《文史谈艺》论古文强调“气韵”“情韵”,如称韩愈《与孟尚书书》:“可谓工极,以视史迁、杨恽二《书》,则气韵高古沉重,去之远矣。”“柳州《石钟乳记》从李斯《逐客书》来,前后气韵短促,浑雄高厚去之甚远。”“欧公情韵或过之,而文体高古莫及。”这对姚鼐论文重韵有直接的影响。《文史谈艺》对评述的古文名家,多指出其不足。如既赞赏欧阳修文章长于转折、吞吐抑扬多变,也指出其瑰奇绮丽不如韩愈;既赞赏汉文高古,也认为西汉文有“文法莽苍”“过于硬插”的缺点。通过细读,姚范还发现曾巩古文中有多处袭用王安石语,不为名家讳。姚范认为文章受时代局限,有人力所不能改变之处,他认为汉体高于唐体,唐体高于宋体。认为韩愈《孟尚书书》不如司马迁、杨恽二《书》高古;韩愈《画记》也无法比拟《顾命》的浑穆庄重。在他看来,此皆源于时代,与作家个人无关。
《文史谈艺》一直随《援鹑堂笔记》而流传,有道光十六年(1836)姚莹校刻本、方东树重刻本,台湾广文书局1971版、《续修四库全书》本均据之影印,单行本则有《历代文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