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谣

“启禀公主,影卫早晨便传来消息,说此人名为亓玉台,他母亲是哀帝一朝御史大夫的女儿,这位御史十分宠爱女儿,原是想招席朗做上门女婿的,二人也情意相投,只是为避哀帝祈神大典未行婚仪,后来亓大夫当朝罹难,亓府男丁流放,家中女子全部没入贱籍。”词枝呈上一封信。

管擎展开信件,席府三日内发生的一切都详尽得写在上面,管擎嗤笑出声

“蒋太君自父皇封赏蒋氏一族之后便潜心教导幼孙,若只是为故去的女儿争个公道竟如此大动干戈”说罢将信件扔进炭盆中,缓缓升起的青松香满室萦绕。

亓大夫此人她是见过的,是在管擎来到京城时,亓大夫是亓氏一族最具盛名的才子,为人刚正不阿,同时也是哀帝的老师。这位大人晚年在自己的诗集中写到“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万龙孙绕凤池”惹哀帝不喜。

后举国搜寻奉神子之时,亓大夫朝堂上公然怒斥哀帝,哀帝将其关押在永巷,命哑者服侍,终生不得出。

“他走了?”管擎问道

“走了”

“那小子得了禹炎恩的青眼,中郎将便想要试一试他的武艺,新朝将立正是用人之际,将他纳入麾下有何不可,左右籍贯良贱都是小姐一句话的事。”

眼前的松酥是词枝从宫中带出来的,还冒着松子香。管擎捻起一颗放入口中,倚靠在软榻上思考这位从西北跑回来的亓玉台。缓缓开口道

“无事,父亲不愿我插手太多”

说起此事词枝便觉不忿,自己让他留下,多番暗示只差言明要为他脱籍。谁知这厮竟然毫不在意,屡次出言不逊,还说要什么锦衣华服娇妻美妾才肯留下。

“他只要回乡,说若是要留下为咱们做事,那就得赐他和席朗同级或在其之上的官职,还得…还得赐他府邸,哦,对了,他还说要一妻一妾,妻还必得是朝中三品大员的嫡长女”词枝越说越愤慨“他当自己是谁,朝中三品,圣上立朝封官,三品以上无不是随圣上出生入死的开国功臣,再或者是世家百年望族培养出的人中龙凤,他何以忝居其列,哪家又会将女儿嫁给他”

管擎笑笑,“你莫不是威胁人家了?”

词枝眼眸闪了闪,声音低了些“奴婢不过是威逼利诱了一下,眼前朝堂局势动荡,正是用人之际。圣人虽说问鼎天下,却迟迟不提你的封号,连玉奴都封了公主”

说起玉奴,一本是前朝不受重视的公主,新朝将立之时按说不应该如此迅速得安置下来,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莫再提玉奴了,我们初来京城时做人质时若是没有她,早成孤魂野鬼了,她如今又比当初我们好到哪里去呢?”

哀帝子嗣不丰,生平只得三子一女,长子病弱,次子十岁夭折,三子痴傻,只余玉奴一个女儿健康长大。晚年妄求长生之法,大兴土木,竟要以活人做观音像,管擎就是那个被征召进宫做观音的人。

泥胎塑骨血作浆,

金箔贴面泪千行。

哀帝妄念求不得,

观音何辜立庙堂。

她是前朝的遗物,即使登上皇位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也无法顺理成章在新朝立足,满朝文武总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只是无人关心她自己是否需要一个理由。

两年后,嘉峪关外,一行人打马而来,风沙漫天

“玉台,跨过这里便入关了,待见到卫将军,我替你禀明,想来再升参将也不是大问题。”

万铭是安北都护的独子,准备回京路上为亓玉台寻个军中的参军做,本以为在安北都护府为他谋个右将军的职位,只是亓玉台死脑筋想往京城去。

关中几个小孩子跑过,嘴里唱着

“泥胎塑骨血作浆,

金箔贴面泪千行。

哀帝长生求不得,

观音何辜立庙堂。

倩影转眼入宫墙,

伶伶公主着红妆。

安泰和亲千里去,

如此换得万民康。

庙堂香火冷,神像空断肠。谁记当年事,白骨埋他乡。”

亓玉台几人坐角落,手中茶盏紧握,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小孩,过来”

几个小孩偏头看他,有胆大的孩子开口“大人,我们可没有做坏事”

“这歌谣是哪里传出来的”亓玉台走上前拉住小孩衣袖。小孩吓得不敢动“怎…怎么了…大家都在唱”其他小孩飞快跑向回家的方向。

茶室老板闻声而至,躬身告罪“官爷,小孩子唱的歌谣,已然唱了两三天了,并不知从何而来啊,您抬抬手,孩子无知啊”

亓玉台松开手,望着茫茫的风沙。

万铭觉得亓玉台很不对劲,他们相识两年,大小战场上了无数,鲜少看见这样的他。

“万铭,我们得赶紧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