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师的头像突然在会议列表里跳动起来,我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调整歪掉的眼镜,看见她身后的虚拟背景是片晃动的薰衣草田。紫色色块时不时吞没她半边肩膀,像是被劣质PS抹去的幽灵。
“独立作业我讲完了。”她的声音带着电流的震颤,混着楼下装修队的电钻声。我切到后台看了眼游戏挂机进度,再切回来时,她正用触控笔在共享屏幕上画抛物线,笔尖压得太重,把函数图像戳出个像素黑洞。
尹领的麦克风突然爆出一声笑,又迅速掐灭在静音图标里。聊天框弹出他私发的表情包:白老师的截图被P上“怒火喷射“特效,正配着那句“明天炜玮老师就回归了”。我盯着消息提示的蓝点,直到它被曲钒硕连发的三朵玫瑰表情顶出视野。
白老师的虚拟背景突然切换成星空,十二星座连线在她发间闪烁。“明天我就不再给大家代课了。”她说这话时,触控笔在屏幕上画歪了坐标系,Y轴斜插进聊天框,把“老师再见”的刷屏切成两半。我注意到她身后真实的木质书柜首次入镜,最上层摆着个蒙灰的相框,倒映着电脑冷光。
钉钉群公告弹出时,我正用分屏看游戏直播。尹领的语音邀请突然闯进来,背景音是《王者荣耀》的击杀音效。“赵老师真要杀回来了?”他操纵的角色在泉水复活,刀光剑影映在他那边的摄像头里,“上周白老师不是还说要把反比例函数讲完...”
曲钒硕的头像在群聊里亮起又暗下。他的朋友圈更新了九宫格:全是两个月来的网课截图。第三张照片里,白老师的虚拟背景还是初春的樱花林,现在却换成深绿的爬山虎壁纸。我在模糊的截屏角落里看到自己永远关闭的摄像头图标,像列沉默的黑色墓碑。
班级群突然跳出历史作业提交提醒。白老师的钉钉头像开始褪色——从鲜亮的雏菊黄变成灰白,就像她总爱用的荧光笔在屏幕上慢慢氧化。我打开被她退回三次的作业文档,批注气泡里还飘着她上周的留言:“解题要有破次元壁的勇气!”后面跟着个手绘的像素笑脸。
23:17分,微信群突然开始闪烁。妈妈手机的蓝光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游移,像条不安分的代码流。赵老师的头像从婴儿满月照变成职业照那刻,群里炸开一串放烟花表情,数字火星溅到班主任发的通知上:“让我们用云端掌声欢迎赵老师归来!”
我数着刷屏的欢迎词,37条里有15个[鼓掌]表情,8朵虚拟鲜花,还有班主任强调的“产假未结束就返岗“。妈妈的手指在九宫格上悬停良久,最终选了朵半凋的电子康乃馨。她的影子投在墙上班徽挂画上,把“追梦14班“的烫金字染成忧郁的蓝。
儿童节早晨的钉钉提示音格外清脆。化学老师发起在线课堂时,虚拟背景是密密麻麻的化学方程式壁纸。他调整摄像头角度时,露出身后书架上蒙尘的奥特曼手办,很快又被美颜滤镜柔化成模糊色块。
“儿童节礼物。“他共享屏幕上的PDF突然膨胀,作业要求像病毒弹窗挤满聊天框。我缩略图里瞥见白老师上周发的卡通素材包,现在已被压到文件夹最底层,图标上落满电子灰尘。
赵老师的入会提示音是钢琴键C调。她没开虚拟背景,露出身后贴着退热贴的婴儿床。尹领在私聊窗狂发惊恐表情:“死亡摄像头警告!“我看见她调整麦距时无名指的婚戒反光,和白老师总爱转的那支触控笔是相同牌子的银色。
“今天我们来讲两件事。“赵老师共享的PPT突然卡在加载页,进度条像条僵死的百足虫。她的呼吸声在电流中放大,混着婴儿监控器传来的细微啼哭。当终于翻到反比例函数那页时,我发现她用红色标注的重点,正好覆盖了白老师留下的半透明批注图层。
曲钒硕突然申请连麦,语音里带着南方梅雨般的潮湿:“老师,这个象限划分...“他背景传来犬吠,混着赵老师敲击数位板的哒哒声。我突然想起白老师总用触控笔在屏幕上画夸张的箭头,笔尖划过时会有彩虹色轨迹残留三秒。
深夜23:45,班级群弹出新公告:6月10日恢复线下课。我点开白老师钉钉头像,发现她的签名已改成“代码永远会找到出口“。作业文档的修订记录显示,她在23:30分悄悄删除了某个批注气泡——那里面曾住着个会跳舞的像素小人。
尹领的游戏账号突然下线,他的微信状态变成“正在输入...“。五分钟后,我的收件箱弹出他拍的数学笔记照片:在白老师讲解的抛物线旁,画着个持剑的二次元少女,剑尖指向赵老师新标的重点符号。
曲钒硕的网易云歌单更新了《致爱丽丝》钢琴版。我在歌曲评论区发现他的留言:“给永远卡在加载页的薰衣草田“。点开他分享的截图,是两个月前白老师第一次使用虚拟背景时,系统错误生成的破碎花海——紫色色块正在吞噬半个太阳。
关掉所有电子设备时,月光正照着书桌上的实体笔记本。我翻开被咖啡渍晕染的那页,看见自己某天偷画的白老师Q版画像:她站在函数图像的悬崖边,正把写满公式的纸飞机掷向星空。纸飞机轨迹上,赵老师的新课表正在覆盖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