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捐献的灵璧大户各有产业,有的储粮颇多,有的主营放贷,有的经营杂货,不一而足,但没有哪家能筹齐大军所需多全部物资。
石山清楚这个情况,只给出所有物资的大致需求量,剩下的便让大户们自己扯皮。
若是某项物资实在有缺口,一时半会筹不到,也可用其他物资冲抵,反正今日不画押认捐,就别想活着走出县衙。
兵贵神速,为减少阻力尽快筹齐开拔所需,石山和薛显定下各种物资需求量时,就没想过真把这些人的家财全部掏空,确实是“筹齐”军需就行。
因而,这件事虽然做得不体面,最终结果却勉强算得上“圆满收场”,赴宴者各自认领了自家需要捐献的军需品类、数量后,薛显便放他们回家了。
筹齐这么多物资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办得好,时间又紧,总要给别人做准备的时间。
为防这些大户耍滑头,薛显又专门派人全程盯梢,随后便把精力放在抄没罪官、蒙古和色目人家产,释放冤犯这等“大快民心”之事上。
至于这些事会不会牵扯到利益盘根错节的认捐大户,那就是下一步的事了——怎么着也得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完成了军需筹集再说。
当晚,城中很安静,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虽然被贼人割去这么大一块肉,大户们的心里都在滴血,但能侥幸保住小命,暂时还没人愿意招惹杀人不眨眼的贼头。
石山并没有操心这些,城中防务由薛显所部人马全面接管,石山在大户认捐后,就回到营中继续整训士卒。
灵璧县城本就破小,城内官、民建筑都比较紧凑,一下增加了三千多外来兵马,杀一批贵人腾出宅院挤一挤勉强还能住得下,大军合练则是真没有合适的位置。
石山便将队伍拉到了东郊外,一面训练,一面安排人手将投军青壮的安家钱粮送到他们的家里,顺便一路大肆宣扬,进一步扩大“红心营”在灵璧县的影响力。
如此,征兵的效率倒是的快了不少。
攻取灵璧城的到第三日(整训第二日)下午,原定两千人的队伍员额就已经完成。
只是没谁会嫌自己的兵少,石山也一样,仍保留了西城门外的征兵点继续收人。
这几日,城中大户认捐的物资陆续送到。
组织训练之余,石山的主要精力就放在接收这些物资和准备行军事务上。
在此期间,还试验了此世的火药性能。
卖生药起家的城东曹氏在城外有间爆竹小作坊,日常囤有百来斤黑火药,石山对此抱有极大期望,命他们取来后,就迫不及待的组织了试验。
试验的结果,不太理想。
火药的燃烧速度不算慢,装在密封陶罐中点燃也能爆炸,但燃烧的烟尘较大,爆炸的威力偏小,杀伤力很有限,不要指望装上百十斤这种火药,就能炸塌城墙。
为了详细了解这批火药制作流程,石山特意召来了爆竹作坊的大师傅询问。
这个老匠人有些滑头,对早已在民间流传开的熬硝工艺知无不言,对自家火药原材料和制作流程也详细回答,却故意绕过事关自家饭碗的火药具体配比。
其实,石山并不稀罕曹家火药配比,因为他们在原材料选用环节就错了——硝土提纯不够,还掺了皂角、茯苓两种没啥用处的杂物。
而且,曹家掌握的熬硝工艺也极耗费人力物力,不适合大规模生产。
但曹家的火药炒制工艺还是很具指导性,令石山颇受启发。
早在北宋时期,黑火药就已经广泛应用于军事。
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火药配比越发成熟,军用化技术不断演进,除了各种燃烧、烟熏、爆炸武器外,还出现了金属管制火器。
石山就听说过元军有些精锐部队装备有名为“铜将军”的火铳,号称能“射穿百札,声动九天”,显然过于夸大,但威力应该不俗。
石山清楚未来军事技术演进趋势,当然也想让队伍尽早列装火器。
不能直接运用民间技术倒是没多可惜,毕竟知道正确的配方再研究具体配比,也只是多费些功夫而已。
但没有能够大规模量产钢铁和硝石的稳定地盘,火药武器的作用就会大打折扣。
若是朝廷或其他各路义军用改良后火药技术,再利用资源优势大批量制造,反过来以“高科技兵器”碾压自己,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总之,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迅速度过,到第四日下午,见还有投军者接连送到军营报到,石山便放下手中事务,径自到西城门检查募兵情况。
还没有走出城,石山就看到曾兴正跟一名青壮在争执着什么,后者手里还拿着一根扁担,神情貌似有些激动。
曾兴已经是队率,是“升官”速度仅次于吴六斤的楮兰站丁,平日里做事都很踏实,按说他应该不至于为点小事就和前来投军的青壮发生冲突。
“曾队率,发生了什么事?”
千户大人驾到,曾兴和负责登记的小吏赶紧站直了身子,恭敬答道:
“回千户,这人想投俺们,但要先领了粮食送回家再来。俺说咱们明天就要开拔,他家离得太远,等不了,劝他投薛总管的队伍,他又不听。”
铁一般的军纪谁都想要,可严明的军纪不可能没法凭空变出来,这个时代跟底层百姓谈理想、信念什么的太高大上,还不如充足的物资保障来得实惠。
没有根据地提供稳定的后勤保障,甚至路在何方都不清楚,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对仓促组建的封建军队苛求军纪而忽视人情是取死之道,只会导致人心离散。
因而,确定曾兴没有仗势欺人后,石山就摆了摆手,让围上来的众士兵各归各位,然后才转身看向之前和曾兴争吵的青壮。
那汉子之前见来了红巾军“大官”就丢下扁担,跪伏在地,一直没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