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阿爹运气好,猎了头野猪,拿到集市去卖,说回来给我买几本爱看的话本子。
等他回来时,却把话本子给忘了。
这在过去是没有的事儿!
他很兴奋:“陵儿,街上有传闻说,主上还活着!”
我没有他这么高兴,但是也有点开心:“真的吗?我爹在哪里?”
“听人说,他在蓟州,做了郭福通的女婿,正纠集了兵马,准备攻打亳州。“
我不高兴了,郭福通是谁我不知道,但是我外公一家死在渔阳,正是因为我爹,才被姚之策所害。
我闷闷的给烤肉撒盐。
阿爹说:“消息尚未知可靠否,我本欲再多打听,可此地是姚之策地界,我怕引起注意,只好先回来了。”
“陵儿,明天我再去集市看看!”
第二天阿爹上街,所问之人却连连摆手,脸现恐惧之色:“老伯不要诸多言语!”
辗转逗留了一日,才听有大胆的小小声议论,昨日散布消息、妖言惑众的人,有好几个都已被姚之策所杀。
阿爹喜忧参半、惊疑不定的回来。
接连几日,他都心事重重。
终于,他对我说:“陵儿,你渐渐大了,不可能一辈子跟着我这老朽混迹山林、食不果腹。”
“你是个女儿身,我却没有能力给你请老师教导琴棋书画、针织女工,整日纵你像男仔一样猎兽钓鱼,终不是长久之计!”
“我欲去寻你父亲,倘使他果真在世,我将你交托于他,也算将他当日所托之事完成了一半。你母亲尸骨葬于荒山,逢年过节也没个祭奉,我心一直不安。若你父太平,也可将你母遗骨找到,归入刘氏宗庙,也好世享烟火!“
“此去第一是不知你父是否真尚在人世,需一路打听,二是途径多属姚之策地界,凶险万分。我已愧对你母,若再不能保你万全,纵九死也难赎其身。”
“你如今守在这里,只需谨慎一些,不去招惹那些巨猛大兽,以你的功夫护身应该不算太难。平时只猎些小鸟小鱼充饥,日落时就移了巨石掩门,守在洞里切不可外出。”
“我给你囤了点盐巴干肉,御寒的兽皮也已制好,你万万不可下山。”
“我此去一旦寻到你父亲,就即刻带人回来接你,往返少则半载,多则八月。”
“你不可调皮贪玩,一定要记住我的话,日落就守在洞里早早休息,若无聊可以练剑、看话本子。”
……
我并不想一个人守在这里,从我娘过世,我一直和阿爹相依为命,我没见过亲爹,他就是我亲爹,所以我叫他阿爹。
他开始不肯,后来知道我父十有八九已不在人世,只好允了。我知道他其实很高兴我叫他阿爹。
阿爹言语谆谆,我知此行凶险,他必不肯带我同去,只得撇着嘴应承。
阿爹离去三日,我一个人百无聊赖,练功夫都没精神。
晚上躺在山洞的草垫子上,只觉害怕孤单得紧。
平日不能入睡时,阿爹还会给我讲些小故事听。
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我还是跟阿爹同去。
时隔四年,我身量长高不少,容貌也有变化。更兼之长期练武打猎,肤色已不再白皙,身体也不再娇弱,扮作男子未必有人就认得出来。
主意一旦打定,再也等不得天明,阿爹脚跛,又没钱雇车马,行走必然不快。我若紧赶些路程,说不定还能赶上。
大不了受顿责骂好了。
我万没有想到,坏就坏在这个扮作男子身上。
我刚下了山,就被姚之孝的卫戍亲兵抓住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是怎么就露馅了。
此时姚之孝已在江北称王,曰长义王,据传取的是山高水长、义薄云天之意。
姚之孝不比我父刘安是没落王室出身。他出身草莽,身边跟随的多为绿林好汉、窃盗游侠。每占城池,多因分赃不均、甚至大打出手。
这几年他大有一统中原之势,眼看胜利在望,手下更是人心浮动。他取长义,为的是安手下这帮人的心。
长义王威风凛凛、如日中天。按理说早就不记得当年的手下败将刘安了,又岂会认出刘安的小女儿来?
卫兵们虽抓了我,行动却很是客气,将我绑到了一处客店,就锁上门出去了。
不一会有个老妈妈过来,身后还带着两个小丫头,上下打量了我,摇了摇头,走了。
我见待了半日也无人理会我,偷偷拿藏在掌心的兽骨做刀割断绳子,欲翻身爬出窗处。
此时却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既然不是,就放了罢!”
我大喜,他们原来是抓错了人!
门被推开,两个卫兵跟随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男子进来。
我虽久居深山,也觉此人长得甚是俊俏。面容虽冷,眉眼却是好的。
他指挥手下:“给她松绑,把她随身带的那个包袱还给她!”
其中一个卫兵正要向我走过来。
“慢!”男子突然喝道。
他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眼,冷着脸道:
“既是姑娘,这乱世为何不好好待在家,扮作男子出门?”
我赶紧说:“民女是山中猎户之女,因爹爹投军日久未归,家中母亲病逝,所以下山来想找寻爹爹!”
他说:“看你年纪也不过10岁出头,一个山中猎户的女子,遇到官兵怎的如此胆量,一丝惧意也无。你手中空无一物,这绳子又是如何割开?”
我心说,大哥,谁说我不惧,我怕啊,我怕得要死啊,心里暗暗后悔,早知他们会放我出去,就该多忍耐一会,一边想着如何答话:
“爹爹久不在家,家中只有老母,多病身弱,我若没些功夫傍身,怕早就饿死了。山中多有豺狼虎豹,见多了,轻易不会害怕!”
他仍旧不信:“你这番言语,莫不是早就计较好的?”
我只好沉默、低着头。
对方又说:“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识破了无法再狡辩?”
我真的是……
他吩咐卫兵道:“怕是细作,先关起来,等王上处理!”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他口中的王,只能是姚之策,姚之策是见过我的。虽时隔四年,他可能记不起有我这个人,但送上门了,不杀白不杀!
我赶紧说:“官爷我真不是细作!”
他说:“你一个山中猎户之女,与人少打交道,又怎会知细作是什么意思?”
我百口莫辩,就算姚之策认不出我,这耽搁时日,我怕也是追不上阿爹了。
我说:“官爷,民女真不是细作,我从山上下来一路到城里,沿途也曾遇到村民。官爷若不信,可一打听便知,哪有细作一下山就自投罗网被抓起来的!”
他说:“你是赶了巧了,要不是我们正找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也不会仔细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