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青砖墁地，楼宇门前廊柱上蟠螭纹几乎快要被时光磨灭。
“进来吧。”
随着城主的吩咐，镂着玄鸟纹的青铜门枢无声转动，两扇镂花木门自动打开。
闻言，陆离竹杖轻点地面，缓缓走进楼中。
一楼的大厅格外空旷，并未有陆离想象中的那般奢华，穹顶垂落的白色帷帐无风自动，大厅四壁嵌着兽首衔环灯座，瑞鹤铜灯鹤喙衔着的火石明灭如星，将离地三尺的高台映得纤毫毕现。
城主没有当日的惶恐，恢复了往日的高高在上，此刻身着一件白袍，正盘腿端坐于高台之上，似是在修炼。
若换做旁人扬言献宝，城主绝不会让对方进入楼宇，但陆离不同，两次进入永夜，并安全归来，这让城主心中不由有些期待。
陆离从怀中取出灵石：“见过城主，两位仙人赏赐中品灵石一块，特献城主。”
中品灵石！
城主顿时双眼一亮，右手一张，灵石立刻飞入他的手中。
感受着灵石中充沛精纯的灵气，城主按下心头激动，缓缓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陆离咬牙道：“我想向城主求取修炼法！”
闻言，城主并未立即应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片刻后，城主似笑非笑地问：“你确定？”
这个笑容有些诡异，让陆离心头惴惴不安，但他还是咬牙道：“确定！”
话音落下，一个残破的玉简落在他的手中。
“将玉简贴于眉心灵台，集中神念便可。”
“多谢城主。”
陆离心脏狂跳，紧紧攥着玉简，道了声谢后，转身离去。
一路出了城主府，他不敢停留，快步朝着城南走去。
回到家里，从内顶住木门，陆离盘腿坐在火炕上，按照城主教授的方法，将玉简贴在眉心灵台处，随后集中神念。
许久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神色复杂。
直到这个时候，陆离终于明白了城主怪异笑容背后的含义。
永夜降临后，天地都被永夜逸散的异质侵蚀污染，包括弥漫在天地间的灵气。
凡人体弱多病，寿元只有三四十岁，畸形儿、天生残缺者更是比比皆是。
凡人如此，修士也同样如此。
修炼，需要吸收灵气，而吸收的灵气越多，体内堆积的异质也就越多，随着时间与修为的增长，身体在异质的影响下，会渐渐产生异变。
城主额头上的鳞片、黑袍老者的左手，便是异变的一种。
并且，这种异变不可控，随着修为的增加愈发严重。
最终，彻底变成不可名状的怪物。
陆离握着玉简，犹豫不决。
他本以为踏入修炼之途，便可挣脱蝼蚁的宿命，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于此方天地逍遥。
如今看来，修士的命途比凡人好不了多少。
于凡人而言，死亡是归途。
但于修士而言，死亡并不算什么，一点点看着自己异变，最终从人变成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且没有任何办法，这种绝望比死亡更加可怕。
枯坐了许久，陆离再次抬起手，将玉简贴于眉心。
相较于当一个朝生暮死，碌碌无为的凡人，他更想见识一下广阔的天地。
玉简之中的修炼法名曰青藤诀，是一部残篇，只有开灵境的内容。
开灵境是修士的起始之路，又细分为三个小境界，分别是解窍、启脉、合窍。
解窍，顾名思义，就是解开潜藏在人体内的灵窍。
唯有解窍之后，方可吸纳储存灵气。
每个人不同，灵窍位置也不尽相同，不过有七个灵窍是固定的。
分别在双掌、双脚脚心，以及膻中、眉心、囟门。
膻中、眉心、囟门这三个灵窍皆在要害位置，万一出现意外，后果会很严重，所以陆离打算先从左手掌心开始。
催动青藤诀的口诀，他开始修炼。
按照玉简里的描述，初次修炼分为三步，感应、接引、操控。
第一步，花了陆离足足三个时辰。
至于第二步，则用了五天。
当细若发丝的灵气被接引进体内经脉后，陆离还没来得及高兴，体内忽然传来一股震动。
嗡！
那缕灵气微微一颤，本就细若发丝的灵气，瞬间变得更微弱了。
什么情况？
陆离一愣，自己没动啊。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之处，灵气中刺骨的寒意没了，似乎比先前更加纯净。
压下心头疑惑，陆离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那缕细弱的灵力顺着经络来到左手掌心，冲击封闭的灵窍。
然而这缕灵气太过微弱，撞两下就消散了。
这要撞到猴年马月才能开启灵窍？
思索再三，陆离暂时放弃了修炼，光是感应操控灵气，就花了五天，开启一个灵窍只怕会更久。
眼下需先囤积粮食和柴火，等凛冬降临后，自有大把的时间修炼。
如今家中还有约莫十五斤黑粟，他一个人省着吃的话，大约可以吃三四个月。
接下来，只需再赚十斤黑粟，就差不多了。
陆离看了眼屋外的天光，眼见距离天黑还有两三个时辰，便将柴刀别在腰间，匕首揣进怀里，握着竹杖出门了。
今日去城北外的密林，就算寻不到药材，也能砍些柴火。
出了城，他直奔西边的林子而去。
今日有些奇怪，偌大的林子外围只有寥寥三五人，且都是女人。
似是担心野兽袭击，她们互相之间并未间隔太远，彼此之间有个照应。
但其实陆离知道，真若有野兽出现，这些女人第一反应绝不是帮忙，而是转身逃跑。
不需要跑的比野兽快，只需比其他人快就行了。
陆离的出现，让几个女人心头紧张，不过当看清来人是他后，眼中的警惕纷纷散去。
其中一个女人还主动跟他打招呼：“小瞎子，又来捡柴火？”
陆离笑了笑，并未回答，拄着竹杖朝林子深处走去。
忽地，他顿住脚步，转头看了方才说话的女人一眼。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摇摇脑袋，陆离赶走繁杂的思绪，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
采集草药是鹿城人维持生计的主要途径，这就导致林子外围的草药越来越少。
陆离也不敢太过深入，遇上凶兽就麻烦了。
并且，他始终沿着一条不太明显的小径行走，不敢向左右两侧踏出一步。
昏暗的林中，落叶堆积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松软无比。
他的目光不断在杂草与灌木丛中扫视，搜寻草药，同时也并未放松警惕。
遇到枯枝，他也不会放过。
寒冬太冷，仅靠一床破被子根本无法御寒，尤其到了腊月时，晚上灶台里的火不能断，否则即便在屋子里，也会被活活冻死。
搜寻了一个时辰，也只找到两株紫萝草，柴火倒是捡了一大摞。
透过头顶枝叶缝隙看了眼天空，陆离盘算了一下时间，打算再找半个时辰就回去。
走着走着，前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