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云巧愣了愣，下意识掀开帘子，循着声音来源处往外看去，很快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记忆中那张熟悉的容颜。

“连翘？”

这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在她努力控制下，勉强于舌尖打了个转咽下，心头却泛起明显波澜。

还穿着薄薄单衣、脸色蜡黄的少女跪在地上，正苦苦哀求着面前的中年妇人，以及旁边正拦着她不让靠近驴车的壮汉。

虽然跟前世来到她身边时气质不大相同，模样也还未完全长开至后来那般，但，云巧绝不会认错！

前世，江太太、白氏等人都比她更早上京，以至于在她抵达江宅后，分拨到她院里的人手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使唤起来很不顺手。

她懒得跟搞小动作的白氏计较，索性自掏腰包找牙婆买人，那次挑的两个婢女里就有连翘。

连翘没有什么惊才绝艳的能力，却胜在始终对她忠心耿耿，不似另外一个婢女，得知她在江府的尴尬处境后就心思浮动。

那几年，连翘默默陪伴着她，度过每一个孤寂的日夜，也曾经因为维护她被白氏掌掴。

云巧出事前，连翘刚好到了放出去的年纪，她正琢磨着给后者挑个什么样的好夫婿，结果飞来横祸！

也不知道，前世她中毒身亡后，连翘有没有顺利从江家脱身。

即便卖身契在云巧这里，可人死如灯灭，云巧又没个靠谱娘家，就怕白氏记恨从前连翘挤兑她，拿捏着那纸契书，将连翘卖到其他地方去！

因前世跟连翘相遇的时间太晚，她也没向云巧说过这之前的详细经历，以至于云巧只模模糊糊知道，她爹娘是做药材买卖的，不知怎么被人陷害，家破人亡，儿女也落得被黑心亲戚卖掉的下场。

再就是，连翘被卖到京城就是这两年的事。

这一世，她没有急着去寻连翘，一来是京城太遥远，二来是想着时间还没到，来找八成也找不到，却没想到，今日会这般凑巧遇上！

无论如何，前世她亏欠连翘一个自由身，今生她必须想办法给这姑娘弥补上！

思绪急转见，只见那妇人满脸不悦，一把将身形单薄的连翘推到地上，还叉腰大骂。

“都要死的人了，还要老娘掏钱给你们看大夫？做梦！你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呐？要不是你这张小脸蛋还有几分姿色，呵，这废物早就被扔去乱葬岗了！”

说着，又虎着脸命令壮汉将她带回门内，还骂了对方一句，仿佛对他让这丫头片子偷跑出来很不满。

眼看驴车被人拉走，自己却无力挣脱束缚，少女急得泪流满面，却无计可施。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视线范围内突然出现个跟自己年纪相近、打扮朴素却端庄得体、肤色略深的圆脸姑娘，风风火火冲到金大娘面前。

“这位大娘，我家夫人要买下他们兄妹，你开个价吧！”

连翘惊讶得瞪大眼睛，连带着拽她进门的汉子动作都顿了顿，下意识看向金大娘，俨然在等个结果。

金大娘眼神微闪，扭头一看，视线落到面前这圆脸丫头跳下来的大马车时，脸上顿时挤出个灿烂的笑。

虽然看不出来是京中哪家的马车，但，只看这车子形制、大小以及崭新程度，还有这小丫头说话时透出的自信，便知车中主人有些身份，至少不会在钱财方面虚了底气。

果然，时不时演一出这种恶人戏码很有用，轻轻松松就能俘获那些路过的心软人士。

瞧，这不就有冤大头自己送上门了？

金大娘心里乐滋滋的，眼珠子转了转，便狮子大开口喊了个五十两的高价。

连翘刚激动起来的心情顿时又被打落谷底。

她并非国色天香的美人，区区三分姿色，再加上哥哥病重，哪里就值这么多钱？五十两银子，都能买下好几个像她这样的年轻丫头了。

要是这位好心人嫌贵，直接一走了之……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那圆脸姑娘不客气瞪了金大娘两眼。

“哎哟哟，你这大娘好没道理！我们家夫人心善，见不得这种伤人性命的事，家里又正好短了人手，这才想搭救一把。你倒好，怕不是把我家夫人当冤大头宰？二十两一口价，你就说成不成吧！没得谈！不成拉倒！”

见金大娘张口要辩解，又凑过去小声说了一句不知什么话。

从连翘这个角度看过去，便发现，金大娘一开始还气定神闲，听到最后那句话时脸色微变，犹豫的眼神在马车、驴车和她身上打转。

最后，经过毫无效果的价格拉锯，金大娘最终还是捏着鼻子答应，做下这笔买卖。

从医堂出来时，连翘还有些浑浑噩噩，但，看着那车夫尽职尽责帮忙背着病容枯槁的兄长上车，她瞬间从狂喜中醒来，心情转变为愧疚。

他们兄妹落到这姓金的牙婆手里没几天，但在之前哥哥就病了。

作为“待售货物”，每日勉强吃饱不饿死就算好的了，除非有买主来“看货”，否则，他们没有一丁点让自己保持干净体面的权力。

“夫人，要不，要不我找个木板车，我把我哥拉过去吧？我，我怕脏了您的马车……”

她隔着车帘小声对里头说。

短暂的静默后，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一张眉眼秀丽、气质端方的年轻脸庞，甚至隐约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这位年轻夫人头戴牡丹镂金簪并珠花，身着天青色罗裙，乍一看气度就不是寻常人。

她微笑着说：“小姑娘，我都掏了这么大一笔钱，莫不是你还要我费钱雇木板车？回头家中没钱买米粮，岂不是要带着你们一块儿喝西北风？行了，还傻愣着干嘛，赶紧把人抬上来，你们俩也是。”

这轻松调侃的口吻，让连翘感动又迷惑，好像自己跟这位陌生夫人并非头一次相见似的。

但，来自姜姜的关心问候很快让她无暇于思考这些。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听你口音不像是京城本地人，也不大像南边的，你们是打哪儿来的？你哥哥怎么会病得这么厉害？那个金大娘好坏啊，刚刚还想坐地起价，要不是夫人机智，没准还真要被她敲竹杠呢！”

连翘一板一眼依次回答了这些问题，然后，才小心翼翼觑着云巧脸色问姜姜。

“金大娘为人精明，极看重钱财，不知你方才说了什么，才让她松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