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冯府的飞檐斗拱之上。寂静中,一阵凌乱且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便是冯府大门被叩响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冯府内,几名睡眼惺忪的门房匆匆开启大门,只见几名黑衣男子用木板抬着一位锦衣男子,木板之上,冯韫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头发也凌乱地散落在额前,几缕发丝被汗水与血水黏贴在脸颊之上。他双眼紧闭,眉头却紧紧皱起。他的心脏处依旧止不住地往外流着血。眼见此景众人一时神情恍惚。
见那些下人楞在原地,为首的陈宁连忙厉声喝道:“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跟府里禀报情况,没看到少爷伤成这样,再磨蹭下去,少爷要是有个好歹,你们全都没好果子吃!”
门房原本还睡眼惺忪,看着狼狈不堪的少爷,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听到黑衣护卫的呵斥,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一边结结巴巴地应着:“是,是,小的这就去。”一边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府里跑去,慌乱中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那奔跑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狼狈,嘴里不停呼喊着:“少爷受伤了!少爷受伤了!刺耳的叫声划破了冯府的寂静。”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下人也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一起将昏迷不醒、身上还插着箭的少爷抬进了府中。
刚进到府中,听到动静的老管家便急急忙忙地上前来查看情况,一入眼便满是愤怒和震惊,但还是马上回过神来,随后指着几名黑衣护卫:
“你们几个,先将少爷小心抬到厢房,动作轻点!其他人,速速去请大夫,再准备热水、干净纱布和止血草药。他的声音虽略带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明确,让慌乱无措的下人们瞬间有了主心骨,纷纷依照吩咐行动起来。
待老管家安排好,随后看向陈宁等人,声音威严而低沉地问道:
“宁儿,云平,这到底怎么回事,少爷为何会伤成这样,你们到底是怎么保护少爷,给我把来龙去脉说清楚,究竟是谁竟敢下此毒手。”
“爹,我们......”
还没等陈宁做出解释,身后的牛恒便开口打断道:
“陈伯,官府的人还在府外等着呢,要不先去把他们给请进来吧。”
什么!
官府的人这么快就接到少爷被刺的消息,那还赶紧把少爷送过去,然后把他们给请......
爹......
“嗯?”
“官府的人并不主要是为了少爷被刺来的,而是为了城内失火一事而来府上的......”
“临安城内失火与我冯府有什么关系?”
陈管家话说完后,愣在了原地看着他们,脸上写满了不解。
见此情形,陈宁与牛恒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由牛恒开口,将这一路上的来龙去脉快速地向老管家描述了一遍。
听完牛恒的描述,老管家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几分,只是眼中的迷惑微微散去,心中已然有了几分了解,随后他神色凝重地对牛恒说道:
“你们速速去把官府的人先迎到前厅,记住,务必以礼相待,此事关乎少爷安危,官府的助力不可或缺。我先去告知老爷夫人,随后便来。”
牛恒与陈宁齐声应诺,转身快步离去。老管家望着他们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衫,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这才迈着步伐,朝着老爷夫人的居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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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府,后院卧房。
夜阑人静,冯府之内一片静谧祥和,冯擎苍与夫人林妙华在卧房中已然安歇。朦胧的月色透过窗户,洒下几缕银白的清辉,为这室内增添了几分幽微的光亮。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紧接着,房门被“砰砰砰”地敲响,声音中满是慌乱与急切。
冯承英本就睡眠较浅,瞬间便醒了过来,他坐直身子,低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林妙华也被惊醒,她伸手点亮了床边的烛灯,柔和的烛光摇曳而起,映照着两人略带疑惑与不安的面容。
“老爷、夫人,少爷他……少爷他被人刺杀,身受重伤,已被抬回府中,另外官府的人正在前厅等候您二位。”老管家的声音微微颤抖地道。
冯承英与林妙华听闻此言,俱是大惊失色。林妙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的手不自觉地捂住嘴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惊恐担忧:“这……这怎么可能?我的儿啊!”
言罢,她匆忙起身,连外袍都未及披好,便已往门外走去。
冯承英满心忧虑,本打算即刻同夫人一道去看儿子的状况,刚迈出几步,却被老管家匆匆拦住。连声道:“老爷,官府的人此刻正在前厅候着您呢。”
“官府的人?”冯承英眉头一蹙,心中满是诧异,“他们怎会如此迅速得知我儿遇刺一事?来得这般快,倒也正好让他们……”
“老爷,您误会了,”老管家赶忙打断,“他们此番前来,是为临安城内那场失火的事儿来府上要说法的……”说着,老管家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三言两语却又条理清晰地同冯承英快速讲述了一番。
冯承英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仿若一尊雕塑,良久都未挪动分毫。过了许久,他才像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且透着几分冷峻:
“我若没记错,城门处离咱们府上最近的青云街,前几日才刚被官兵封堵,对外宣称是有贼人隐匿其间,对吧?”
“确有此事,老爷。”老管家微微弓着身子,赶忙应道,“可打那之后,一连数日,别说贼人踪影,便是连半点有用的风声,官府那边也未曾放出。”
“哼,”冯承英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脸上似笑非笑,眸底渗出些许寒意,“那可真是巧了,我儿前脚刚要归家,后脚这贼人就冒了出来,天底下还有这般凑巧的事?”
老管家低垂着头,整个身子几乎要弯到地上,双唇紧闭,半句话也不敢回。
片刻之后,冯承英仿若陷入了更深的思索,眉头紧锁,似是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又慢慢开口道:“前几日怀南是不是被被朝廷从幽州派到肃州去抗击北狄人了。”
“确有此事。”
“他们还真是连一刻都等不下去了,陈伯,这朝中局势难道已这般水深火热了吗?”
陈伯依旧缄默不语,他心里清楚,老爷这话看似是问他,实则是在自问。
见陈伯这般模样,冯承英心底重重一叹,脸上闪过一丝疲惫,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坚毅神情,摆了摆手:“罢了,走吧,咱们去会会官府的人。”言罢,他阔步向前,径直走向前厅。”老管家见此也只能留下一声轻微的叹息,随后便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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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府,正厅之内。
一名头戴黑色官帽,身着玄色短衣的男子,双手重重地撑在桌上,神色间满是不耐烦,对着一旁的陈宁等人道:“为何耽搁这般久还不见人来?你们冯府家大业大,可别想着就这么赖账了事!”
陈宁见此情形,赶忙快步上前,拱手作揖,陪着笑脸说道:“捕头大人莫急,家主他们想必已然在赶来的路上了,想来应是先去探望少……”
陈宁话尚未说完,一道沉稳的声音自厅外传来,将其打断:“不好意思,路上出了些状况,耽搁了些许时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冯承英稳步迈进正厅。他目光一扫,看到那玄衣男子,便客气问道:“这位想必就是官府的大人吧,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那玄衣男子回答道:“在下吴盛,乃临安城城衙总捕。”说着,还特意将腰间代表身份的令牌摘下,展示给冯承英瞧了瞧。
冯承英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笑道:“哦,原来是新来的总捕大人,失敬失敬。大人此番前来,应是为了城内失火一事吧。此事确实是我府上护卫所为,不过当时情况危急,一切也是为了我儿的安危着想。大人放心,关于此次失火造成的损失,我冯府一力承担。只是我儿日前无端被刺,还望大人多多费心,彻查此事。”
冯承英抬手示意,下人立刻端上一个托盘,他信手扯下托盘上的红绸,白花花的银子袒露出来,在光线下闪烁着耀目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跟随着吴盛一道前来的官兵,目光触及银子的瞬间,眼中贪婪之光一闪而过,眸中直冒金光。吴盛瞧见这一幕,眉头瞬间皱成一个“川”字,沉声道:“冯家主,抓捕刺客本就是我职责所在,这种东西,往后莫要再拿出来了,莫要害了我。”
冯承英闻言,身形微微一滞,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说道:“没想到吴捕头如此清正廉洁,倒是我有眼无珠了。来人,还不把这腌臜玩意儿给我抬下去!
那些随吴盛同来的官兵见状,心有不甘,其中一人刚要抬手阻拦,却迎上吴盛冰冷如霜的目光,手在空中僵了一瞬,又无力地垂落下去,心底暗自恼恨不已。
“冯家主,刺杀冯少爷的那凶手好似鬼魅一般,行踪诡秘。他出手未能将人一击毙命,便趁着夜色隐匿而去。等我瞧见火光匆忙赶到时,现场已是一片狼藉。不过,在来这儿的路上,我已命人关闭城门,展开全城搜查,想必很快便能寻得些许线索。
这几日,冯府务必加强戒备,那刺客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冯少爷而来。待冯少爷苏醒,还望派人知会我一声,我有些问题要问他。”
吴盛神色凝重,有条不紊地说道。
“如此,那我便先谢过吴捕头了。大人放心,这场大火造成的损失,我定会尽快弥补妥当,小儿的事就有劳大人费心了。”冯承英拱了拱手,言辞恳切。
“那我便不在此叨扰冯家主了,告辞。”言罢,吴盛大步流星地朝着大门走去。身后的一众官兵,目光仍黏在那白花花的银子上,满是不舍,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抬腿跟上。
“哪里哪里,来人啊,送送吴捕头。”冯承英高声招呼道。
“不必了。”吴盛头也不回,语气淡淡。
待吴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冯承英背过身去,对老管家轻声说道:“陈伯,这新来的总捕头,倒是个有趣的人物。不贪财也就罢了,一介总捕,竟能指挥得动咱们府上的官兵,看样子,来头不小啊。不过,他手底下那些官兵,看起来对他颇有怨言。”
陈伯微微颔首,深表赞同:“年纪轻轻,就这般出类拔萃,做事条理分明。只是到底年轻,这为人处世的门道,还欠缺了些火候。”
冯承英听了,同样点了点头,接着转过身,神色凝重地对陈宁和牛恒吩咐道:“接下来这几日,你们俩就守在少爷身边,务必严加戒备,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陈宁与牛恒连忙向冯承英躬身行礼,齐声道:“是。”随后便退了下去。
此时,空旷的正厅里,只剩下冯承英与老管家二人。冯承英缓缓迈步,走到正厅的主桌旁,毫不犹豫地咬破右手食指,将渗出血珠的食指,用力按在桌底正中心处。眨眼间,桌面缓缓升起一个精巧的小方块,里头静静躺着一块雕琢成凤凰模样的红色美玉。
瞧见此物,老管家不禁微微瞪大了双眼,面露诧异之色,嗫嚅道:“家主,您这是打算要……”
此次韫儿突遭刺杀,绝非意外。行刺之人极有可能是他们暗中指使而来,甚至临安城的官府,怕也脱不了干系,如今情况危急,唯有动用这件东西了。
言罢,冯承英神色凝重,缓缓抬起右手,将食指毅然刺破,殷红的鲜血滴落在那凤凰状的红玉之上。刹那间,红玉周身燃起烈烈红焰,光芒闪耀中,竟幻化成一只栩栩如生的火凤凰。它振翅一飞,稳稳栖落在冯承英的食指之上,似在等待指令。冯承英目光坚定,低声喝道:“去吧!”火凤凰仿若听懂人话,立刻舒展双翅,裹挟着一股炽热之气,向着远方疾飞而去。
直至那火凤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际,冯承英才转向陈伯,语气急切却又镇定:“陈伯,我们走,去瞧瞧韫儿现下状况如何。”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