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孤灯寒墙之狱（1）

路明非呆呆地望着屏幕，屏幕上是十二艘赤红色大和舰，正围绕着一滩血水游弋。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按下“ESC”键，画面顿时定住不动，一个小框出现在屏幕正中。

在那个方框的最下面，用淡绿色的字体，写着结束游戏几个字。

左下角的聊天框里，他可以看到自己刚才打出的字母——“GG”。

片刻，一行新的长字出现在左下角。

“人类打虫族未必要出坦克，韩国高手都不出坦克，开始就爆兵......”

路明非觉得自己胸口的某块肉被触及了一下，他自嘲地笑了笑，点击退出游戏。

游戏消失，桌面背景是一张夕阳下海滩的照片，在桌面左边，除了几个电脑自带的快捷方式之外，剩下的地方，则是标写着1至9九个数字的文件夹。

点开一个文件夹，里面又有标写1~9九个数字的文件夹，一直点下去都是如此。

这是堂弟路鸣泽的发明，说是为了预防闯进他们房间的黑客，所以每个快捷方式都必须藏在这一堆文件夹里，想要打开只能靠密码，就像ICA的情报员接头一样。

就比如QQ藏在3376文件夹里，星际争霸藏在77149文件夹里，千千静听藏在15978文件夹里。

但其实路明非知道，堂弟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为了防止婶婶发现537498794文件夹里的动作电影。

按照记忆中的数字，路明非一层层文件夹点进去，直到印着精油超载几个字的MP4文件出现在眼前，图片上是几个浑身滴油的黑人女孩。

即便在卡塞尔学院开眼看世界多年，路明非仍然觉得，堂弟路鸣泽拥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审美。

“路鸣泽，你的口味是真重啊。”

路明非喃喃自语，从椅子上坐起，以充满戒备的眼神审视房间。

房间的格局很简单，两张1米35宽的床铺，抵着左右墙根放着，电脑桌放在窗台前，对面是一大一小两个衣柜。这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人热泪盈眶。

可路明非没时间热泪盈眶，他双手撑住地板，以一个高难度的街舞动作扫视床底，再一个翻身跳上电脑桌。

电脑桌是整个房间的最高点，站在这里可以看清整个房间的一切，无论“敌人”从哪里出现，他既可以及时发现，又可以居高出击。

他没有看到路鸣泽，却看到了衣柜上的东西，是一堆盗版游戏光碟。那些光碟本来放在衣柜里，后来空间不够也就挪到了衣柜上面，都是路明非的秘密财宝。后来去美国的时候全给带上了，只可惜一下飞机就被海关全部没收，还交了一大笔罚款。

“他......妈......的.......”

路明非发出感慨。

按杜登博士的话来说，他现在在“识海”里，识海的场景由路明非与路鸣泽的意识共同搭建。

他会和路鸣泽在这个识海里战至不死不休，胜利者则可以接管身体的支配权。

在来之前路明非踌躇了很久，他说路鸣泽不是龙王么，要是出现在龙族建筑群怎么办，那种地方他不熟悉，肯定会落入下风，更何况还有深海龙宫，洞穴龙宫之类的地方。

可杜登博士承诺过，他无法决定识海的场景，但可以完全排除“龙”的因素，也就是说识海只可能是由城市建筑群组成，而且只会是路明非去过的地点，至于具体挑选在哪里，则是由路明非与路鸣泽的“意识纠缠”来决定。

路明非觉得决战最理想的地点应该是“安珀馆”，那是路明非的地盘，只要一进入识海，路明非就直奔武器库，别说是路鸣泽了，就算是八国联军一块过来，路明非也有把握给他们全突突了。

除此之外选在“零”家里也不错，零带他逛过整个伊丽莎白宫，在顶层的露台上有一个通风井，站在那个位置，可以看见伊丽莎白宫所有的动线。无论路鸣泽从哪个地方出现，路明非都有把握给他一枪做掉。

虽然不知道伊丽莎白宫的武器库在哪里，但是杜登博士承诺过，一进入识海，他的口袋里就会有一把枪。是由Ideal Concea公司打造的特别产品，一把在闭锁状态下，外形几乎和智能手机一样的手枪。

只要掰出枪管就能发射，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想到这里，路明非摸向右边裤兜，那里空空如也。他愣住了，往裤兜深处探了探，口袋并没有破损，的确是空的。

杜登那老家伙该不会掉链子了吧，路明非暗骂着摸了摸左边口袋，那里居然也是空的，他的心顿时凉了一截。

忽然音响里传来“滴滴滴滴”的消息提醒声，路明非吓了一大跳，他又从桌上翻回桌前，右下角的QQ一栏，一个熊猫头像忽隐忽现，路明非一只手操作鼠标，另外一只手抄起键盘——这是目前最称手的兵器了——呈警惕状环视房间，最后才瞥向屏幕。

“兄弟你虫族玩得不错了，下次再切！”

看到那个贱贱的熊猫头像，路明非有种被玩弄的感觉，他在心中暗骂了几句，可QQ那头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又是一条信息弹了过来。

“你就差在微操上，战术意识还是很好的。”

他忍不了，抄起键盘啪啪打字。

“你是路鸣泽么，你藏在哪里，我们俩就要决战了你知不知道？”

发出消息后，路明非就屏住了呼吸。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真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他会以S级的超级混血种的身份，先去帝都的预科班逮住“大地与山之王”夏弥。

再去纽约逮住“青铜与火之王”老唐，把他们俩哄到学院去，先让学院给他们一人挂上一套炼金镣铐，接着便是进行思想教育。

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一年，反正有的是时间。

“驯化”完那俩龙王后便直奔东京，不用打招呼，带着众人杀进源氏重工就是，先咔咔两刀做掉橘政宗，再把源稚生或源稚女中的一个进化成白王收入囊中，在这之后再把大海与水之王、天空与风之王之类的小精灵也给收服了。

从此人族大帝路明非立百世之功，行千秋之利，留万世之名！

什么秦始皇拿破仑，那都是小卡拉米，在人族大帝路明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滴滴滴滴”。

音响又响了起来，老唐贱贱的头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白色玫瑰花，躺在黑色的绒布上。老唐的ID也慢慢变化，变成了“路鸣泽”。

“被你识破了啊哥哥，是场景哪个地方做的不真实么。”

路明非用单手打字，警惕地扫视屋子，没能成为人族大帝他并不沮丧，眼下干掉路鸣泽才是头等要事。

“快现身吧你，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还没完全进来呢，现在是用QQ跟你聊天，杜登博士他们还在激活我身上的炼金装置，搞得我身上痒痒的，也有点痛。”

路明非没出声，他下意识捂住心脏，就好像被昆古尼尔洞穿心脏的人是他一样。

路鸣泽继续说。

“我听到路麟城说话了，他说还要个二十分钟，那屋子网络是好的，你可以先玩一会儿，我好了就过来。”

你先玩一会儿，我好了就过来......说的跟来吃个饭一样轻松啊。

可这不是为他和路鸣泽建造的角斗场么，两人在这种地方，是要杀个你死我活的，气氛不该这么和睦才对。

显然是路鸣泽在误导他，这小魔鬼指不定要出什么坏招！

路明非看了看身后的衣柜，他在想路鸣泽十有八九就藏在里面，正隔着门缝盯着自己。等到自己放下防备的时候，他就趁机破门而出，给自己来上一刀。

想到这里，他把显示器转了九十度，正对着衣柜方向，然后在键盘上打字，眼睛却是死死盯着衣柜。

“路麟城还说什么没有。”

“他说密党就要来找他们了，基地不知道挡不挡得住，要是咱俩一直没分出个胜负，敌人又打进来的话，就把你和我关到一块。”

路明非脑海中，自己和路鸣泽一起被串在那根昆古尼尔上的画面悄然浮现，就好像诗人余光中写的乡愁那样，他在这头，而路鸣泽在那头......他相信路麟城干得出这种事。

“这不是尼伯龙根么，学院的人怎么进来？”

“光靠学院的确很难进来，但是这次事情闹大了，几乎所有混血种都知道消息。他们的力量集合起来，可以把这个尼伯龙根摧毁十次。”

“所有混血种？他们要在西伯利亚开屠龙派对？”

“不是屠龙派对哦哥哥，是路鸣泽争夺战，类似于世界大战之类的，赢的人就会抢走我的身体，如果路麟城把你和我关在一块的话，你就是赠品。”

一想到那个场景，路明非便觉得不寒而栗，他慢慢蹲在椅子上，继续打字。

“路麟城研究了你这么多年，没研究出什么东西来？要换赫尔佐格的话，指不定都进化成黑王了。”

“他研究错方向了......哥哥你一直盯着衣柜做什么，我没藏在里面。”

“鬼才信你。”

路明非撇了撇嘴，继续打字，“你怎么知道我在盯着衣柜？”

“唉......看来你还是不信任我啊，那我们打个QQ视频呗。”

我擦你还能打QQ视频，我在识海里，你在人类世界，我们俩都不在一个维度还能打QQ视频？

路明非吐槽了一番，那边路鸣泽的QQ电话已经打过来了，音响正发出“嘟嘟”声，他点击接通，那边居然真的出现了画面。

画面始终在移动，可以看到一双手，在画面下方不时出现，有种玩第一视角FPS游戏的感觉。

路明非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应该是路鸣泽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黑入了别人的脑袋，他现在看到的画面，应该是某个工作人员看到的画面，那是地狱般的一幕。

最终圣所，困住路鸣泽的四根青铜柱，散发着浅浅的银色光芒，密密麻麻的水银蒸汽自下方升腾，但始终逃离不了青铜柱所在的空间。一旦到了空间边缘，水银蒸汽便凝滞不动，形成一个巨大的，银灰色的透明牢笼。

路鸣泽就在牢笼正中，胸口插着一根铁灰色的长枪。几个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在他身后忙碌着，随着工作人员的走动，路明非看清了那一幕。

路鸣泽的头皮被人掀起，颅骨也已经被切割开，银灰色的大脑暴露在外。

工作人员正分作两组，一组处理他一部分大脑。

他们往路鸣泽的大脑一根根钉入青铜长钉，长钉末端缠着铜线，另外一头则是连接着一个古老的青铜装置，装置顶端写满了奇怪的符号，每一个符号上都连着一根铜线。

装置侧面有一条深槽，有人扛来水银，一桶一桶地往深槽内灌入，每有一桶水银灌进装置，无数的银色光芒便会沿着铜线闪烁，钻入路鸣泽的大脑，是物理意义上的钻入。

对龙类而言水银是剧毒的物质，对最坚硬的龙鳞都可以造成近似于腐蚀的效果，更何况是脆弱的大脑呢。

看见这一幕，路明非呆滞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滴滴滴滴。

QQ又响了起来。

“哥哥，你在流血诶。”

路明非这才反应过来，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双手已经紧紧攥拳，指甲嵌入手心，拔出来可以见血，直到此刻他才感知到疼痛。

路鸣泽是不是躲在衣柜里已经不重要了，路明非重重敲着键盘。

“他们在干什么，准备杀了你？”

“光靠这东西可不行，这大盒子是龙类严刑逼供用的，可以做到细胞级的水银覆盖，带来的痛感类似于人类的凌迟，只是痛感要密集一些。杜登觉得这么做可以削弱我，也就是提高你的胜算。”

“......会疼么。”

“好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不疼。”

路明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曾经在学院里做过水银注入试验，那些亚龙种的惨状可是历历在目。无数个哀嚎声在路明非的心头回荡着，痛苦几乎具象化了，正化作一柄尖利的锥子，往他心头一寸寸扎进去。

他捂住胸口，瘫倒在椅子上，几乎脱力。

他看见那些人在路鸣泽的大脑上插满铜钉还不满足，他们还准备了更粗更大的铜钉，沿着路鸣泽的脊柱一节节钉入，水银顺着铜线蔓延开来，像是沿着线路攀爬的电流，钻进路鸣泽的身体。

路明非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跟路麟城那些人比起来，他觉得自己善良得像是天使。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天空被分成两块，云朵层层叠叠的，被夕阳一层一层染上金色，另外一边是淡紫色的天空。有乌鸦停在窗台，它在风中收起翅膀，歪头盯着路明非，像是在怀疑这个人类是否还活着。

QQ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掉了，路明非心心念念的衣柜被人从内部一脚踢开，路鸣泽端着AK47瞄准路明非，露出奸计得逞的笑来。

“哈哈，哥哥你真好骗！”

说着他扣下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