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道长的尸身,和春妮与火箭相撞后,流落于太空的金属块怎会让我如此关注?
周彪眯眼,语气忽然阴沉:“张统领,这可是咱的机密。我啊,只能告诉真兄弟。”
“那正好,”张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真兄弟!”
周彪点头,随即大大方方道:“很简单,就是梁道长的黏土不够用了而已。”
“不够了?”张房眼角一跳,抿了一口水道:
“不能吧,梁上真的黏土本就是种法宝,就算在你手上才能发挥效力,我们也做过最基础的测试,哪能这么简单被用完?”
闻言。
周彪冷笑道:“少给我装傻,你说说,会把家属放到我这民办地府……哦,应该说我这贴近阴间的民宿的客人,会愿意让家属轻易轮回么?”
张房满脸冒汗:“能进入轮回,该是天大的幸事。”
“少来,”周彪摇头:“就连结拜都会说一句‘但求同年同日死’,为什么?因为同时死掉,才可能下辈子再转世成亲密的人!”
周彪闭眼,能感受到地下模型城市的喧嚣:“哪怕时间死亡时间稍有偏差,那来生更可能天南海北,再无瓜葛。”
“所以,把家人送到我这的,肯定不会希望再经离别,而是想着家人就算死了,也能时时团聚。直到他也被死亡追上,他们再携手步入黄泉,来生续缘!”
张房强笑,瞥见周彪的桌上有今日预定的访客列表,上面有不少他熟悉的名字。
他忍着不偷瞄。
周彪见了,直接把名单从桌上抽出,甩到张房脸上:
“真兄弟,你也知道,我这的鬼魂都是用的模型身体。来探望家人的,不可能把家人拿手上把玩吧?也是需要个模型身体。”
“一来二去,那黏土纵然是法宝,如今也捉襟见肘啦,”周彪摊手:
“可当初梁道长能同时维持几十几百个真人大小的分身。把他尸体拿来,没准儿能有让白色泥土增殖的方法。很紧急,你们航天局得尽快。”
张房默默把脸上名单拿开:“……我们航天局不是帮你打工的。”
周彪大大咧咧的坐下,指了指名单,甚至脚都翘到了桌上:“那你说说,我该把名单上的哪位的家人,给踢出我的民宿?”
“我会诚恳向人家道歉,并且附带说一句,是张统领给我的建议,我经慎重考虑,不得不听从。”
张房重重叹了声气,显然,名单上各个是航天局里的同事。
有些是基层成员,让人讶异本来老实的人怎会这么积极的勾搭上了恶鬼;有些在新城分局中位高权重,自己见着他们的名字都是种罪过。
“唉,看来你的顾客便是你的靠山了,”张房抹了把脸:“再过些时日,就算总部命令把你除掉,我看我的领导说不定都会公然抗命来保你。”
周彪耸肩:“哪能,我这小小民宿怎会有这么大能耐?”
“……行啦,别压力我啦。梁上真尸身这事,我会尽快,”张房苦笑:
“还有你家泥头车的金属块,如果也很紧急,一并把原因给我说来。”
闻言。
周彪稍稍别过眼睛:“没啥,虽然春妮能修,她也不介意更换头颅和心脏。但我还是觉得……原装的要更好。”
先前为了将火箭创下,春妮将对应引擎的心脏,和对应头颅的驾驶室一齐扔到了天上。
没了引擎和驾驶室的泥头车,当然算严重损坏,需要大修。
和航天局正式搭上线的当下,机修师傅不愁寻找,问题是师傅的手艺再高超,也不可能制作出同以前一模一样的驾驶室来。
……周彪总是不想自家的泥头车,如此轻易就改头换面的。
张房笑道:“你不想让你的泥头车变了容颜?什么老古板。”
周彪咋舌:“我就是,怎么了,快去捞!”
“可以,可以,金属总比血肉要好找,”张房抓抓头发:
“可话说在前头,我们肯定无法把碎块全部找回来,一定会有损耗。到时候拿回来的驾驶室不完整,你可不要借题发挥啊。”
周彪点头:“我懂,放心。”
张房点头,站起。正事已经说完,他早在这里如坐针毡。
可刚要走。
周彪忽道:“……张统领,还有一件事——新城城隍,被梅原公司换了,你们知道么?”
张房防毒面具下的脸一阵挣扎和踌躇,按捺住拔腿便跑的冲动:“……知道,这也是神君和执绋两派打架的一个侧面。”
“像这新城,不属于神君和执绋任意一边的,能得到的经费和拨款有限。加之这新城几乎是从荒凉中重建而起的,肯定需要那些企业的大力支持。”
张房摊手:“梅原公司可是纳税大户。有段时间兄弟们的工资可都指着人家!加之什么招商引资,构造营商环境,本就是分局初立时的主要任务。”
“加之新城城隍本来就要香火断绝,梅原公司想要,还省得我们重新扶植,培育了。”
周彪点头,这事自己似乎可以理解。
许多地产公司的老板往往是政府的座上宾,个中原因莫不如此。某个集团的老板,甚至敢向某位美国总统甩脸色。
但现在不一样了。
周彪呼气:“之后我要对梅原动手,也许不止梅原本人,还包括他整个公司,没问题吧?”
张房默然,随即捂住他的耳朵道:“我什么也听不见。”
他再不犹豫,直接逃之夭夭。
周彪走出办公室,算送了他一程。
刚出办公室时,风正卷着纸灰在工地上空盘旋。
是老晋在火堆前缩成阴影,枯枝般的手指将黄纸一张张喂进火焰。
那些印着模糊朱砂的纸钱刚触到火舌就蜷曲起来,像是被烫疼般猛地蜷缩,又慢慢舒展成灰白的蝶。
“给谁的?”周彪问。
老晋没回头:“还能是谁,我老伴呗。”
周彪记得老晋自我介绍时,曾一言代过说他曾有过老伴。
低头感受了下地下模型城市的喧闹,回头又看自己办公室中今日预定拜访家属的名单。
周彪看着老晋面前燃烧的火堆,竟觉这堆火焰都显得如此枯瘦,一时有许多话语想对自己的老伙计说,可最后只汇成了一句:
“节哀。”
老晋笑了下:“快六七年的事了,早没事啦。只是,只是啊。”
周彪陪老晋坐下:“只是什么?”
“头三年总能梦见她晾衣服,晾着晾着绳子上全是我的保安制服。”老晋似在嘲笑自己的萧瑟:
“然后绳子会突然断了,衣服和人都坠入雾里。”
老晋深深吸气:
“然后我会惊醒,脸都是潮的。可忽然有一天,我再也没梦见她了。也对,都七年啦,该投胎的早过奈何桥了,”
老晋半开玩笑:“又或者,是她的坟,也被梅原和那狗日的前任阴差给盗了?”
“我……唉,我有点怕这个,怕想到这个。”
火堆的温度压不住清晨的微冷。
周彪歪头:“那我们就去确认一下。”
“嗯?”老晋看着他。
“走,现在就走,”周彪已然站起:“打开你老伴的墓,咱们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哪怕少了一点土,一粒沙!”
“我们也打上梅原公司去,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