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论天命

在汉末乱世,生存是每个人的第一选择,所谓的“忠诚”受到了“生存”的很大冲击,很多名将一生中都投靠过多位主公。

然而,当朝廷新建三国鼎立后,忠诚再次被树立。

一人叛国就等同于家破人亡。

高翔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全在成都,一旦风声走漏,被有心之人故意认为自己叛国投敌而参自己一本,那一家老小就危在旦夕了。

如今这朝堂可不比昔日。

夷陵之战后,刘备兵败而退,镇北将军黄权被东吴军队阻断了归路,无奈之下,黄权只好率众投降了魏国。

黄权降魏后,有司依照法规,上报要抓捕黄权的妻小,刘备说:“是我对不起黄权,黄权没有对不起我。”

于是,仍像以前那样对待他的家人。

后来曹丕想离间黄权与刘备的关系,以及断绝黄权归蜀的念头,故意说刘备听闻他投降了魏国后,将他的家人已经全部杀害了。

闻言后,黄权肯定地说:“我与刘备、诸葛亮推心置腹。疑惑未解,待之后语。”

如此相知相信的君臣关系,蜀汉朝廷如今应该已经荡然无存了。

高翔暗自心想:自从诸葛亮死后,这蜀汉朝廷上下多半已经没了主心骨,再经历魏延事件后,肯定也都人人自危。

人人自危的朝廷,常常会害人以自存。

思索良久之后,高翔果断拒绝了蒲霜的要求:“先生,恕高翔不能从命。”

如此果断的拒绝,惊得蒲霜无所适从,他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脑海凌乱一阵,蒲霜渐渐冷静下来,问道:“高将军有何顾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翔也不隐瞒,推心置腹地向蒲霜说明了自己的后顾之忧,也想借此打消蒲霜“名统”自己的想法。

原来是担心家人的安危存亡。

知其症状,对症下药就简单多了。

蒲霜心情顿时轻松多了,笑问高翔:“高将军可知我并非当世之人?”

高翔轻轻点头:“有所耳闻。文长说先生乃两千年后的人,穿越至此。”

“信否?”

“何疑之有?”

“将军欲知蜀汉国祚否?”

“已闻之。”

高翔波澜不惊、淡然无味的回答,再次令蒲霜感到震惊:他怎么会如此淡定?

恰好丁咸有感而发:“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致者,命也。天命无常,天命有归。人居天地,不过命运之玩物耳。”

“丁公,此言差矣。”

按照一般人的逻辑来说,那些搞算命、看风水的人,都是天命、宿命的坚信者,而蒲霜正是此类人,可他却偏偏不相信命由天定。

仿佛颇为讽刺。

实则另有玄机。

所谓命运,最根本最底层的逻辑就是性格。

蒲霜针锋相对地向丁咸说道:“天命固然存在,但人定胜天。或许你们也知道,我会卜卦算命。在众人看来,我应该是最迷信天命的那类人,可我偏偏不信。两千年后,人们会打趣地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实际上玄学的尽头依然是科学。什么是科学?科学就是自然,道法自然的自然。自然就是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就是玄学与科学,它们对立而统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有些名词,高翔、丁咸闻所未闻,不知其意却略懂其所指。

听蒲霜说得振振有词,他们也觉得新鲜,认真听着。

由此,蒲霜继续说:“天命不是一尘不变的,是可以改的。以我算命为例。每当我打开一个人的命盘时,他一生的跌宕起伏,我一眼就能看个大概。他们为什么会来算命?就是想逆天改命。如果命运不能更改,算命还有什么意义?”

“命运虽然可以改,但并不容易。负阴抱阳,此消彼长。每个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人都得付出一定的代价和牺牲,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改变自己的性格。故而韩非子云: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缓己;董安于之心缓,故佩弦以自急。以长续短,以有余补不足,此之为改性改命。”

“国家亦复如是。大汉病入膏肓,回天乏术,然而江山依旧,百姓如前,不过是换了个国号而已。所谓救国,其实就是救民,所以‘得民心者得天下’。你们不会知道,一旦司马家族窃取了国家神器,将会招来何种灭顶之灾;天下百姓遍遭屠戮,生民十余其一。如此人间惨剧,我不忍再次目睹。”

“算命是黑暗中的那丝光亮,给我们指引方向;想要逆天改命,必须靠自己身体力行。”

“改变自己和国家命运,我们必须由内而外地做出改变,打碎现有的一切桎梏,冲破现有的所有牢笼,在一片废墟之上,重塑一个新的自己,重建一个新的国家!”

听罢,高翔和丁咸四目相对,感觉一头雾水。

好在他们还是感受到了蒲霜的雄心壮志,却暗暗觉得他在异想天开,但是彼此间默契地谁也没有说出来。

丁咸淡然说道:“先生有凌云之志,而我等去天太远,恐不及也。”

蒲霜愕然,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又说了一堆废话。

他大概是忽略了,大多数人都是安于现状的,没有几个愿意改变自己,就像明知玩物丧志却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的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国家、百姓,对于身居高位、可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沙场上,一将功成万骨枯,谁会真的在意死了多少人?

庙堂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才是他们的追求。

这便是古代王朝专制的真相。

可越是这样,蒲霜越想去改变。

蒲霜愤然而起:“尔等激战疆场、奋勇杀敌,只为荣华富贵乎?而今三足鼎立、分庭抗礼,何致百姓生死于不顾?国破家亡,山河破碎,却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尔等真是虚伪之至,可笑至极!”

说罢,蒲霜甩袖而去。

出了营寨,见到吕布还在大门外等候,蒲霜顿时又后悔了,怪自己冲动了。

吕布见蒲霜脸色铁青,怒气冲天,猜到了结果,说道:“找气受了吧?他们跟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蒲霜还是心有不甘地回头望了一眼,摇头轻叹。

看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两人带着各自心事,并肩而行。

可没走几步,高翔忽然在背后喊道:“先生,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