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红叶书屋(6)

冯吉祥和杨小杨来到红叶书屋的时候,正好看见周红叶在看那本文迎瑞留下来的笔记。周红叶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说,下班了?一时粗枝大叶,疏忽了随手把文迎瑞的笔记收起来。

是的,只有下班后的时间,冯吉祥他们才能来到这里,上班的时间,只能在矿井下挖煤。

冯吉祥抢先杨小杨一步说,是的,我们下班了,我们过来看书了。

这可不是简单的出风头,这叫先声夺人,冯吉祥是要在气势上首先就想压制杨小杨的。杨小杨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周红叶说,你们选书去吧,我给你们倒茶水。杨小杨随口幽默了一下说,如果能给我们再配备一份小吃,那就更好了。

周红叶微笑,明眸皓齿,恁是动人。周红叶说,你需要这样的服务么?如果需要也不难,我到那边的香喷喷的饭店里给你们准备去,收费管保合理,不多要你们一分钱。

杨小杨这才想起来,周红叶己经告诉过他们,那边的饭店也是她们家的。杨小杨说,我忘了,这个还真难不住你。就顺手去翻看那本笔记。冯吉祥则去选书了。

杨小杨说,你问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服务么,我们的要求可高标了,红袖添香,秀色可餐,我们才能看书看得津津有味。杨小杨又不正经了,你能把我们服务到这个档次么。

周红叶当然不会以为这是杨小杨轻薄她的,锦心绣口,出口成章,说,只要你们求的是上进,我就是牺牲了自己,也值得了。这是一种态度,传递给杨小杨和冯吉祥的信息就是,我愿意陪伴你们看书,你们也要回报我一个值得。

冯吉祥可不想开局就输给杨小杨,他必须成为一颗光芒四射,赛过杨小杨的明珠,在他看来,每一步都是一场暗战,每一步的输赢,都可能决定着终极的成败。

冯吉祥站在书架前没有回头,一面选着书,一面说着话,老板,你问问杨小杨,他是过来看书的,还是进了勾栏?冯吉祥这句话很损,是有意贬低杨小杨的,是在暗刺杨小杨的花花纨袴。

杨小杨却根本就不会当一回事,笑说,冯吉祥心眼小了,天就更大了。冯吉祥就意识到,今天开局第一回合,他还是输了。

周红叶心里是不大愿意看到他人翻看文迎瑞留下来的这本笔记,这应该算上是红叶书屋里的一级机密。可是,现在,她己经不能够把这本笔记收拾起来了,怎好意思强行去书客手里讨要。当然,倘若她要委婉地告诉杨小杨,这本笔记他人是不能随意看的,也是可以收回来的,杨小杨肯定不会强人所难。不过周红叶转念一想,就叫他们看看,看看他们看后又能看出什么来,产生什心里反应,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此也就不打算收回来了。

杨小杨当然还没有意识到这本笔记对于周红叶的重要性,还以为是周红叶随意记事,记录了一些发生在书屋里的趣事,也可以叫做书屋笔记吧,只要不是他人的隐私日记,看看到也是无妨的,要不然周红叶怎么会不阻止他,对吧?既然周红叶沒有什么态度,想来也就是看得的了。原来杨小杨是这样的想着了。

杨小杨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才发现笔记里边写的全是诗歌,立刻感觉到很是新鲜,原来书屋老板还是个文艺青年,到是不妨品一品周红叶的诗歌了。

杨小杨笑说,红叶,原来你还是个诗人,这个我得好好看看。吉祥,你过来,拜读一下我们这位美女诗人的大作。

冯吉祥一听周红叶还会写诗,心里大悦,心说,今天可有聊的了,我得好好品品这位美女诗人的文学作品,想不到我还能谈上一个会写诗的女友,幸运了。就随手拿了一本书,急忙忙扑到书桌柜台前来。

周红叶听到杨小杨那么说,想做个解释,却觉得怎么解释也不合适,说是文迎瑞留下来的吧,他们肯定要追着问题问到底,承认是自己写的吧,又真的不是。编个谎言吧,又不想那么说,想一想,周红叶还是在语言上玩技巧了。

周红叶说,我那会写什么东西,不是我的东西,我也是随便在看别人的东西。说得模糊不明,混淆着视听。

冯吉祥异常兴奋,说,我看看。也不管杨小杨什么态度,就把那本笔记拽到自己手里去了。周红叶己经把两杯茶水放到了窗下的书桌前,笑说,你们请吧。

冯吉祥说,老板,你太客气了。就拿着那本笔记走到书桌前。杨小杨取笑他说,冯吉祥,一心二用,你可顾着看什么?冯吉祥立刻来了个借题发挥,说,我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岂止一心能二用,三用五用都有。第一,要看美女,其次,是看美女日记,再次,才是看小说。

冯吉祥发表了他鲜明的态度,言下之意确然,意思就是,红叶,你要听明白,我就是来找媳妇的。今天的冯吉祥心里准备很充分,他预判杨小杨肯定没做心里建设,还是会顺其自然,一步一步慢慢去发展感情,等待水到渠成。他希望杨小杨是这样的,他希望杨小杨觉察到他的动态时,己经被刷到了边沿状态,一种情态己成定局,再不可挽回。

是的,杨小杨事先的确没有做什么心里建设,在三矿吃过饭后,冯吉祥说,小杨,咱们看书去。杨小杨是这么说的,你是说咱们还去红叶书屋玩?冯吉祥就笑了,说,还有比红叶书屋更好玩的地方么。杨小杨却只是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床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着的什么急。然后才翻身起来,说,今天,咱们走路去。的确,杨小杨心里没有什么弯弯绕,他还真是没有去想过,和周红叶发展一段爱情。

冯吉祥以为就是周红叶写的日记了。周红叶并没有明确的反对,想来就是精心准备着给他们看的了。

杨小杨说,好色即淫,痴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是也。此人真乃古今天下第一淫人也。杨小杨借红楼梦之言,轻松就把冯吉祥讥讽了。

周红叶的小脸蛋刷的一下就红了,这个冯吉祥今天的开场白己经足够火爆,那想这个杨小杨,更敢放浪形骸。周红叶说,我不和你们说了,一个比一个没有正形。

杨小杨和冯吉祥就哈哈大笑。

冯吉祥便坐下来,开始一页一页翻看,看了一二十首诗后,有一个形象便就在脑海里形成了。原来这本笔记诗歌还真不是周红叶写的,这是一首首暗藏着表白的诗歌,展现着浪漫的诗歌,呈现着快乐和痛苦的诗歌,可能是有过一个青年,在这里看上了周红叶,而后就像记日记一样,写下来了他的心情。

冯吉祥注意到了作者在每一首诗歌后边留下的时间,是从一个某年三月七日开始的,一直记录到了某年八月十四日,却好像是戛然而止了。之后,就是少半本空白的笔记了。

这个人当然不是每天都要写一首的,那最后的一首诗歌中,分明没有表达出来要完结的意思,还应该是想着正经要下写去的,却没有了。

在冯吉祥审核一样的看着文迎瑞的笔记诗歌时,杨小杨却进入愉悦的小说阅读状态,心无旁骛,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就像在他自己家里,把冯吉祥和周红叶都丢到脑后去了。

冯吉祥看着文迎瑞的笔记,心里飘起来一片的疑问,抬起眼,目光看向周红叶那里,心里揣度着,这个姑娘没有那么美好了么?要不要向她求证些答案?三思之下,还是把笔记推给了杨小杨看。

冯吉祥说,小杨,你看看这首诗,这首诗,这首诗,还有这最后一首诗。杨小杨就皱了一下眉,心说怎么回事?说,你这一眨眼工夫,就能把美女老板一本厚厚的诗集看完了?

冯吉祥说,不是。你自己看么。

是的,这本笔记最少也记录下来了一百首诗歌,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看完。冯吉祥最初当然是抱着猎奇的心态想窥探周红叶隐私的,但一首接一首的看下去,越看就越乱了自己的心态,似乎看到的是一个情敌挑衅了他,藐视了他,嘲弄了他,就越看越不耐烦了,可又总想着那首诗里都藏着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不翻腾出来就不甘心。但每一个文字都辣着他的神经,又接受不了了,最后还是变成了隔二隔三粗枝大叶地看,直到再也没有耐心,才直接从后边翻到停笔之处,看了那最后一首诗。

杨小杨说,你看你的书吧,我要好好看看这本诗集。杨小杨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就是一页一页认认真真的阅读起来。周红叶见不能马上收回这本笔记,又看他们都没有了聊天的兴趣,也只好去照顾走进书屋里来的其他书客,然后坐在迎门的书桌柜台后,心不在焉地看起来一本杂志。

周红叶想到,冯吉祥和杨小杨只不过是暂时被文迎瑞的笔记诗歌吸引了,也想到这二人是好奇于他人隐私的,肯定不会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上半天的书,就等待着他们的兴趣消失后,能够再次带来新鲜的爱情体验。

冯吉指出来的那几首小诗写得很精彩,下面这首诗的题目叫《山坡上》。

我爱上了你,你也爱上了我

在书屋里,在眼里

更在心里

山坡上的山丹丹

比桃花更惹人喜爱

这是两个季节的物语

缠绵着同一个主题

杨小杨眼前看到了一个藏在诗句下面的画面,这个人的爱情从桃花开的时候开始,到了山丹丹花开的时候,他们己经在山坡坡上热烈地浪漫了。杨小杨想,从光明镇三矿到周村一矿这条路边,一座山连着一座山,这诗歌里写到的山坡坡会是那一座山的山坡坡呢?这也是冯吉祥指出来要他先看的第一首诗。

走在周村的街道上

我的眼睛里

长出来了繁荣和生机

我的两只手

一只牵着你的小手

另一只托起天上的明月

我在温柔乡里

想起了我们村里

一对新人的洞房花烛夜

这首诗的题目叫《我和你走在月光下》,这首诗里又是一个充满浪漫气息的画面,令人想入非非。事实上杨小杨在这本特别的个人笔记诗集里,可不止看到了这么两个画面,这个人的性格可能不够张扬,但内心世界很丰富,能够用平实的语言,生动地描写出来各种场景。事实上这个人的诗歌里,不只是反映了爱情,还反应了他的社会生活史,他所承受的压力。

我怎么能欺骗你呢

我就是从一间

没有希望的屋子里

爬出来的

我知道天有多高

地有多厚,山有多沉

我希望爱的阳光

穿透人世间的苦难

治愈清贫的顽疾

这首诗的题目叫《我和你相爱上了》,但诗歌的内容里,却没有反应爱情的浪漫,而是把笔墨触及到了一种生存状态。这个人的家庭不富裕,他出来打工,就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力量,赢了爱情和婚姻,掀翻压在他身上的沉重。

冯吉祥要杨小杨看的那最后一首小诗的题目是巜浪漫不值钱》,是这么写的:

我拿到了这个月的工资

第一个愿望是

给你买一件你最喜欢的东西

你却说钱应该花到该花的地方

而不是飘起来的浪漫

你说,你需要的是

可以依靠的肩膀

温馨的家

还有,小孩

杨小杨看了半天,和冯吉祥一样,头脑里也飘满了问号。这就是个人隐私,周红叶分明就是要他们两个知道,是有人曾经深爱过她,那就不能不想一想,周红叶究竟是个什么用心了。

杨小杨喝了一口茶水,看上冯吉祥的脸,这会儿的冯吉祥,到好像真正是看进小说里去了,心无旁骛。难道冯吉祥的爱情冲动就这么被按下去了?杨小杨还不是十分了解冯吉祥这个人的,当下还不能看穿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小杨试着问冯吉祥,你叫我看什么?也就是几首的确写得很不错的情诗么,你说,还能有什么?

冯吉祥心说,杨小杨,别和我装聋作哑装疯卖傻,你会看不出来问题么?你这是要套路我的看法呢。你真的没有喜欢上周红叶么?显然不是,你是想把我当当头炮耍,去探周红叶的底呢。

冯吉祥小声说,小杨,你认为这本笔记会是谁写的?杨小杨一听就明白,冯吉祥心里最关切的问题是什么了,笑说,我怎么能认识这个人。

冯吉祥说,我们当然不认识,要不,你问问周红叶?杨小杨笑说,这有什么不能问的。

杨小杨料定这个问题可以问,周红叶既然不反对他们看这本笔记,那就可以说明,她的心是坦诚的,是不会拒绝被人了解的。冯吉祥刚才被自己的不良情绪左右了,居然没有思考到这个方面来。不过,现在还是暂时别去了解周红叶什么,不如借助这个事情,先探一探杨小杨的真实态度。

冯吉祥说,从这个人停笔的时间看,己经过去两年多了,你认为这个人,为什么没有继续写下去?

很显然,这是一段很有希望发展完美的爱情,是可能走向婚姻的,但是没有后文了。

杨小杨说,也许你从开始就想错了,这个人的爱情对象就不是周红叶,周红叶不知从那里弄来了这本笔记。

冯吉祥立即否认了这个说法,冯吉祥说,难道你会没有留意到,这许多篇的诗歌里,都明确的说到了红叶书屋?你还能给出更合理的解释么?

杨小杨又怎能没看出这些来,只不过就是想听听冯吉祥的看法了。杨小杨说,你说得是。我的意思是,这个人爱的就是红叶,但是这么美好的爱情,没有圆满了,也看不出来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能调和的矛盾,一定是这个人出了意外事故。

冯吉祥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承认是没有杨小杨分析得更深刻,他只想到了,那个人可能面临了周红叶的家里人的阻挡,谈不下去了,走了,因为在这些诗歌里,是可以确定周红叶的态度没有问题的,是深爱过对方的,都能谈到要家庭要孩子了,爱情却继续不下去了,难道不是经济承担不起了么?然而,杨小杨的意思却是,这个人不幸了。

书屋里的书客,不多也不少,来来去去,还能坐在这里喝茶说话的,可就只三五人了。

周红叶坐在她的书桌柜台后,貌似闲看着一本杂志,其实她内心一点也不平静。一直都不断地注意着冯吉祥和杨小杨这里的动态。能不是这样么,好久了,不能再有人走进她的心里,好不容易又来了两个她认为可以试着接触的人,又怎能心甘情愿放弃这样的机会,但总得人家先行动起来,事情才妥当吧。

周红叶走过来,站在杨小杨和冯吉祥面前,微笑说,你们是不是该还我的笔记了?

周红叶见这两个人并不向她身边去,反到在这边像是商量起什么来了,心里不免就有些慌乱了,这本笔记里的内容,难道真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个障碍?周红叶心思细腻,就找这个理由凑到他们身边来,她料到这两人一定是会问她些什么问题的,如果这两人真的什么都不问了,那才是真正有问题了。她想得到他们不会只是真的想来看个书,他们是有动机的。现在,她要看看他们的反应。

冯吉祥笑说,呃,呃,这个人的诗歌写得极好。冯吉祥不再说,这是老板写的诗歌了,也不问什么。不问就是问过了,就是要听你周红叶说什么了。

周红叶兰心慧质,冰雪聪明,那能意识不到冯吉祥的用心,她当然也早想过了,成竹在胸了,该告诉这两人什么了。

周红叶笑说,这是一个叫文迎瑞的人写下来的,他曾经也在你们现在干着的三矿上干过。可是那年八月,三矿井下发生了事故,他不幸了。

杨小杨果烈说对了,文迎瑞是真的死了。

杨小杨给周红叶让个座,态度上就是在说,你坐下好好聊聊这个事吧。周红叶坐下去的时候,冯吉祥眼里却嫉妒上了,心里也不舒服了,他的反应又慢了半拍。

杨小杨笑说,从诗歌上看,文迎瑞应该是很爱上了你,你们都要谈到谈婚论嫁了,可惜了。

周红叶便有些哀伤起来,开始慢慢叙述这段故事,她愿意把那段故事讲给他们两个听听,她给予了他们两个人十分的信任,尽管他们之间的接触才只是个刚刚的开始。她如果不说清楚这件事情,可能还真会演变成他们之间再难以深入下去的障碍,难道不是么,冯吉祥都以不问的态度,就代发问了,心里能是平衡的么。

周红叶说,其实呢,事情也没有多么复杂。是三年前的春天,我的书屋开张不久,有一天,文迎瑞就来了,他很特别,态度上很有点像你。

这是看着杨小杨说的,杨小杨来兴趣了,说,态度上很像我?周红叶说,我是说文迎瑞和你的某些相似之处,怎么说呢,就是,就是,周红叶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恰当的话语叙述这件事情了。

杨小杨笑说,你是说文迎瑞身上有一种从内向外迸发出来的洒脱气质吧。

杨小杨尽管没有见过文迎瑞,文迎瑞的诗歌笔记里也看不出来这个人的风度翩翩风流倜傥,可是根据周红叶的描述,杨小杨还是精准地把文迎瑞的气质描述出来了。杨小杨是了解自己的,也就像是了解文迎瑞,但两者之间,肯定不会是百分之百的一样,天下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杨小杨在感兴趣地想,我和文迎瑞,到底又不同在那里?

周红叶说,文迎瑞就是你说的这种气质,这种风彩,但是你比他更飘逸,还有点玩世不恭,文迎瑞身上没有你的这些特点,这个人更平实,更注重现实,不好表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