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废史立牧

德阳殿的蟠龙金柱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刘焉的朝靴踏过织锦地衣时发出细碎声响。

刘焉属于江夏刘氏家族,刘焉与刘表一样,也是汉鲁恭王之后,汉室宗亲成员,他的家族自章帝元和年间徙居江夏竞竟陵。

“刘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也。汉鲁恭王之后裔,章帝元和中徙封竟陵:支庶家焉。”

凭借宗室背景,刘焉一路升官。从中郎至司徒府掾,再到洛阳令,冀州刺史,南阳太守,宗正,太常,一步一个脚印,位居“九卿”之列。

他深吸一口气,能闻到铜鹤香炉里飘出的沉水香,这香气总让他想起先帝灵堂上的白幡。

“臣以为,黄巾余孽未靖,羌乱又起,皆因州郡之权轻而任薄。”

刘焉的嗓音在大殿穹顶下回荡,惊起梁间一只朱色雀鸟。

“刺史、太守,货赂为官,割剥百姓,以致离叛。可选清名重臣,以为牧伯,镇安方夏。”

他余光瞥见司徒崔烈微微蹙眉,侍中董扶却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董扶曾经私下对刘焉说:“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

汉灵帝刘宏斜倚在龙椅上,冕旒垂下的玉藻遮住了半张脸。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那是去年平定黄巾时从张角大营缴获的。“刘卿是说...要复前汉州牧旧制?”

“正是!”

州在汉朝本来不是一个行政区划,而是监察区划。汉朝自武帝时起设立刺史制度,将天下郡县划分为十三个刺史部州,各置刺史一名监察地方。

刺史级别不高,秩六百石,但监督权较大,可以监督秩二千石的太守。到了东汉,刺史的权力和地位得到提升,拥有驻地和领兵权。行政制度逐渐由郡县两级变为州郡县三级。

刘焉上前半步,绯色官袍上的仙鹤纹随着动作泛起涟漪,“选清名重臣持节镇守,总揽军政大权。譬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群臣,“譬如宗室贤能,既为天子守土,又可制衡外戚宦官。”

刘焉的后背渗出汗珠。“不知太常心中可有人选举荐?”

“臣举荐宗正刘虞任幽州牧,黄琬为豫州牧。至于益州...”

他忽然撩袍跪地,“臣愿以身试险,为陛下镇守西陲!”

刘焉看到中原乱象,想要谋取一个封疆大吏,远离朝廷纷争,起初他最心仪的是交州。

董扶是广汉绵阳人,属于益州。后来董扶告诉他益州有天子气,刘焉就开始向往益州。

此事不久就被刘宏采纳,下令刘虞为幽州牧,黄琬为豫州牧。

而当时益州刺史郤俭因为征收赋税惹得民怨沸腾,朝廷于是任命刘焉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封阳城侯,入蜀捉拿郤俭。

与刘焉同行的有董扶,还有太仓令,巴西人赵韪。这两人是刘焉起家的政治班底。

刘焉到益州后,当地黄巾叛乱已被本地的郡吏遏制,皆大欢喜的欢迎刘焉就任。

绵竹城外的岷江水裹着蜀锦般的霞光,刘焉的马车刚过金牛道,就看见道旁跪满了头缠黄巾的百姓。

郡吏赵韙快步上前搀扶:“使君明鉴,郤太守上月已被乱民所杀。”

当初以马相,赵祗为首的起义军自称黄巾军余部,聚集千人,先绵竹令李升,随后攻破了益州治所雒城,斩杀了郤俭。

当时益州从事贾龙率领家兵数百人与起义军作战,并迎接刘焉入蜀。刘焉与贾龙联合,平定了益州叛乱,并将治所迁到绵竹。

雨水打在刺史府青灰的瓦片上,刘焉盯着案几上摊开的益州舆图,指尖在绵竹到汉中的山道上反复描画。

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绘着仙鹤的屏风上,像只伺机而动的苍鹰。中原大乱,南阳,三辅等地有数万人进入蜀地避难,其中不少人被刘焉招募,号称“东州士”。刘焉利用他们在益州站稳脚跟。

“使君,犍为郡又送来二十车蜀锦。”

主簿吴懿捧着竹简进来,暗红官服下摆沾着泥水,“只是押车的郡兵说,张太守嘱咐要当面清点。”

刘焉抬眼时,吴懿看见他鬓角的白霜在烛光里泛着冷意。

三个月前这位宗室重臣初入剑阁时,益州豪族们摆出的迎驾仪仗绵延十里,蜀锦铺就的官道上飘着五色符幡。

此刻却对着库房账簿冷笑:“二十车蜀锦?上月广汉郡送来的朱提银,可是少了两成成色。”

窗外忽然传来铜铃声,一队举着黄幡的教徒正从长街经过。

领头的巫祝戴着青铜饕餮面具,手中桃木剑挑着符纸,身后信徒抬着的神龛里供着块血玉雕成的西王母像。

刘焉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本月第三次大型祭仪了。

自从刘焉到任后发现当地的民俗宗教很活跃,为了进一步增强实力,避免被当地势力拿捏,于是对于土教大加利用。

几年前曾发动叛乱的教主张修,此时成为刘焉的别部司马。本地著名女巫,她儿子张鲁成了督义司马。

“去把东厢房第三架上的帛书取来。”

刘焉突然起身,蜀锦官袍上的云雷纹在走动时泛起水波般的光泽。

当吴懿捧着那卷用朱砂写着“太平清领书”的帛册回来,用银刀剖开竹简的封泥。

“使君,这是...”吴懿瞥见竹简上“米道”二字,突然噤声。

去年汉中平乱的军报里提到过,五斗米道的祭酒能用符水让伤兵三日痊愈。

刘焉用刀尖挑起一缕断裂的麻绳:“益州九郡,七成仓廪在豪族手中。但你看这成都街头,十步一神坛,五里一祭所。”

他突然将银刀插进舆图上的汉中位置,“明日让张修来见我,就说本官要重修青羊宫。”

重阳节的晨雾还未散尽,青城山脚的祭坛已挤满信徒。

张修赤脚踏在铺满茱萸的台阶上,手中铜铃震得露珠纷纷坠落。当他将浸过鸡血的五色米撒向人群时,三千教众的欢呼声惊飞了林中栖鸟。

“苍天已死,黄巾当立!”混在人群里的老卒突然喊出这句禁忌之言,几个豪族的眼线刚要动作,却见张修桃木剑一指:

“今有紫薇圣人降世,当改天换地!”剑尖正指向坐在华盖下的刘焉。

混在百姓中的郡兵立刻带头叩拜,山呼声响彻山谷。

刘焉抚须微笑,余光瞥见坐在右侧的蜀郡太守张肃正死死捏着玉笏——三天前正是此人上书,说五斗米道在乡间擅设义舍收买人心。

祭典结束后,刘焉在鹤鸣山腰的草庐里召见张鲁。

少年正在用朱砂绘制《五岳真形图》,见刺史进来也不起身:“使君可知,昨夜斗柄东指时,母亲用六壬式盘推演出汉中郡有血光之灾?”

“所以本官才需要督义司马。”刘焉将一卷帛书放在案上,露出“斜谷道布防图”的字样,“你与张修各领三千兵马,十日后以剿匪之名北上。记住,过金牛道时要在每个驿站换马。”

张鲁的笔尖在舆图上洇出一朵血梅:“使君是要清君侧,还是...”

他忽然用笔杆挑起窗边蛛网,“学这蜘蛛结网?”

秋风卷入草庐,吹乱了案上符纸。刘焉按住一张飞起的黄符,上面用殄文写着“苍天已死”四字。

他望着山下正在分发符水的教徒,轻声笑道:“本官只要这益州的百姓,能喝上真正的太平符水。”

不久他暴露了真正目的,当即派遣张修、张鲁进占汉中郡。袭杀朝廷所署汉中太守苏固,又断绝通道,切断了斜谷等道口,成了益州的割据者。

刘焉对朝廷安危不管不顾,保州自守。他在益州制造了千余辆豪华马车,配备天子仪仗,规格超过了天子待遇,对于自己野心毫不掩饰。

而张鲁、张修占据汉中后,张鲁背叛刘焉,突然杀掉张修。

后借母亲的影响力发展壮大,又把张修在民间信仰上的事迹牵强附会在自己祖辈的身上,由此创建出以张鲁祖父张陵为“张天师”的道教传统,后被称为“五斗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