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间还笼着一层薄雾,远处的山峦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像是被晕染开的水墨画。崔文文背着竹篓走在蜿蜒的小路上,露水沾湿了裤脚,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她习惯性地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手指上还沾着泥土的潮气——那是刚才在菜园里挖红薯时留下的。山里的晨风裹着草木香,掠过她耳边碎发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不由得放慢脚步,望向不远处自家烟囱升起的袅袅炊烟。
“文文!你阿嬷喊你回家吃早饭嘞!”隔壁王婶子站在半山腰的梯田旁冲她挥手,腰间的竹篾簸箕里堆满刚摘的青菜。崔文文弯起眼睛笑着应了一声,转身时竹篓里的红薯跟着晃了晃,沉甸甸地压在她单薄的肩头。
这是她二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春种秋收,夏采冬藏,照顾年迈的祖母,帮邻居修篱笆、晒草药,偶尔背着竹篓翻过两座山头去镇上换些针线。她熟悉这里的每一块青石板,记得哪棵老槐树最肯结槐花,甚至能从云彩的形状判断傍晚会不会落雨。可今天当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命运的齿轮突然卡进一道陌生的凹痕。
“阿嬷,我多挖了半篓红薯,下午给李叔家送……”话音戛然而止。院子里站着三个陌生人,摄像机黑漆漆的镜头正对着她惊愕的脸。为首的男人穿着与山村格格不入的米色风衣,腕表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崔文文下意识后退半步,竹篓撞在门框上,几颗红薯骨碌碌滚到男人锃亮的皮鞋边。
“崔小姐?”男人弯腰捡起红薯递还给她,指尖掠过她掌心时带着冰凉的触感,“我们是《山野相逢》节目组的,想邀请您参加我们的综艺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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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崔文文攥着烧火钳的手微微发抖。隔着薄薄的木板墙,她听见导演正在和阿嬷说话:“老太太,我们节目组包食宿,三个月录制期二十万酬劳……”二十万这个数字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口发颤。去年冬天阿嬷咳血去县医院,因为凑不齐押金在走廊长椅上蜷了一宿的记忆突然涌上来,混着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
“文文啊。”阿嬷颤巍巍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她慌忙用围裙擦了擦手,起身时膝盖撞到矮凳也顾不上疼。老人枯槁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浑浊的眼睛里浮着层水光:“阿嬷知道你不爱见生人,可这钱……能给你存个嫁妆。”
院子里传来编导打电话的声音:“对,就是那种山野精灵的感觉……沈氏集团三公子也会参加,热度绝对够……”崔文文望向窗外的石榴树,去年结的果子还零星挂在枝头,干瘪得像皱缩的心脏。她想起今早帮王婶子修鸡窝时,那只总爱蹭她手心的芦花母鸡;想起后山那株她从小照顾的野樱桃树,春天会给她下粉白的花雨;想起每逢暴雨夜,阿嬷风湿发作时压抑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