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色利息

县殡仪馆的冰棺表面结着奇异霜花,王秀兰浮肿的面庞在低温下泛着显像管玻璃的冷光。朱隋用袖口擦拭防腐液冻成的冰晶,却蹭掉了妻子临终前偷抹的雅芳唇彩。岳母突然撞开告别厅的门,扯开寿衣露出王秀兰手臂的蜂窝状针孔——这是化疗药物外渗造成的皮肤坏死。

“畜生!寿衣都用化纤布!“岳父的咆哮震得纸花上的二噁英结晶簌簌掉落。王秀兰身上的碎花衬衫还是结婚时买的处理品,领口标签印着“东莞裕元制衣“,线头里缠着当年盗版光盘的聚酯薄膜。

八岁的朱小满被舅舅夹在腋下挣扎,奥特曼书包带勒进他发紫的脖颈。“要妈妈...“孩子刚发出气音,就被舅妈用掺了三聚氰胺的奶粉糊住嘴。朱隋佝偻着去够儿子悬空的球鞋,鞋底沾着化工厂的苯胺染料。

调解室的吊扇旋转如慢镜头的螺旋桨。村会计把账本摔在脱漆会议桌上:“连本带息四十二万八。“他蘸着唾沫翻到抵押页,“宅基地评估值二十五万,还剩十七万八。“算盘珠碰撞声让人想起当年锅炉房的压力表跳动。

窗外老槐树飘落含铅的枯叶,朱小满的书包在风中空荡摇晃。上周的酸雨冲走了里面的算术本,只剩半截蜡笔卡在内袋。徐人言哆嗦着摘下陪嫁的银丁香,当铺老板用磁铁检验:“镀镍包铜,五十。“

朱隋突然抓起印泥砸向“脱贫攻坚“标语。鲜红的印油在玻璃上炸开,顺着铜牌淌成朱小满画过的蜡笔河。透过血色裂缝,他看见岳父的力帆摩托载着儿子驶过晒场,排气管喷出的蓝烟与化工厂烟囱同色。

月光把老宅废墟照成X光片。朱隋跪在重金属超标的宅基地上,往辐射检测仪刻痕里塞进奥施康定药片。西北风卷着二噁英掠过祖坟,新立的墓碑正在渗水,青石粉混着多氯联苯淌成毒泪。

手机在裤兜震动,缅甸号码发来定位图:【姐告口岸有车接】。朱隋摸出全家福,照片边角还粘着贵屿镇的锡焊残渣——这是熔解主板时迸溅的纪念。野狗突然从电子垃圾堆窜出,叼走了他垫膝盖的帆布包。

追到排污渠时,帆布包已被撕成流苏状。王秀兰织的毛线手套挂在铁丝网,月光下像辐射区变异的蹼状肢。朱隋想起领证那日,她就是用这双手指着排污管发誓:“死也要死在家里。“

黎明前的灶房泛着冷屏蓝光。徐人言用火钳夹着电路板在灶膛煅烧,焊锡熔成水银状珠滴时,她突然抓起把硅藻土撒向气窗——这是给电子幽魂引路的巫术。朱隋背着蛇皮袋站在门槛,看见母亲的白发在炉火中映出CRT显示器的扫描线。

“去把满伢子的蜡笔赎回来...“徐人言往他怀里塞了个铅盒,里面是熔毁赌场筹码得的碎银。院角的百草枯少了两瓶,朱口欠的鼾声混着尘肺的哮鸣,像台老式柴油发电机。

走到村口石桥时,朱隋回头望见老宅升起彩色毒烟。徐人言正在焚烧朱小满的出生证明,灰烬盘旋成双螺旋结构。手机再次震动:【妙瓦底有新鲜肾源】。晨光照在龙潭河面,浮尸的鼓胀腹腔突然爆开,窜出成团的电路板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