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现在一看见朱琂这副明明心里在意得要命、嘴上却偏要逞强、带着点小别扭又有点小傲娇的可爱样子，就忍不住心痒痒。
总是想要开口逗逗她，看看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英气的漂亮脸蛋，还能红到什么程度。
然而，就在他酝酿好措辞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却无意中扫到了街对面一个正在忙碌的身影。
即将脱口而出的玩笑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他的脚步也随之猛地一顿，停在了原地。
而正等着陈阳回应的朱琂，感觉到身边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也好奇地抬起头。
见陈阳目光直直地盯着街对面某个方向，她也好奇地跟着站定，顺着陈阳的视线方向望了过去。
“那是……？”
朱琂有些疑惑地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顺着陈阳的目光瞧了瞧。
“你的同学吗？”她轻声问道。
陈阳点点头：“嗯。”
两人视线的尽头，正是那个即便是现在，看起来也有股子文质彬彬意味的身影。
胡杨。
此刻的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T恤，外面套着一件同样旧的、沾染着些许污渍的蓝色工装围裙。
他正站在一个简易的水果摊后面，动作麻利而熟练地帮顾客挑选、称重、打包着各种水果——苹果、香蕉、橘子、梨……
正午的阳光压在他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条街道连接着附近几个老小区，算是金海市一个比较有年头的菜市场聚集地，每天都算得上是热闹，随处可见各种各样售卖新鲜水果蔬菜、鸡鸭鱼肉的小摊小贩。
只是，与其他摊位前人头攒动、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的热闹景象相比，胡杨的水果摊前，却显得有些冷清，只有零星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光顾。
而在胡杨身后不远处，一个身材瘦小、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佝偻着背，蹲在一个小马扎上，仔仔细细地整理着一筐看起来不太新鲜的青菜。
她用那双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耐心地将那些发黄、有些腐烂的菜叶一片片地摘下来，小心翼翼地归拢到一边。
然后又将这些“废弃”的菜叶，仔细地装进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布袋子里，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那种动作，陈阳再熟悉不过了。
老太太舍不得，想带回去自己吃。
胡杨麻利地帮最后一位顾客称好了水果，收拾好有些凌乱的摊位，这才直起身子，拿起挂在脖子上那条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沾满了汗水和污渍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刚好和不远处的陈阳对上了视线。
看到陈阳，胡杨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复杂，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挣扎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开来。
但最终，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朝着陈阳的方向，默默地、有些僵硬地挥了挥手，算是打过了招呼，嘴角扯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
陈阳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胡杨明明家离学校不近，却也选择了走读；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能那么刻苦，为什么他成了“爱较真”的怪人……
陈阳没有揭人伤疤的习惯，更不想让胡杨感到难堪。
看到胡杨这副强作镇定的模样，他心里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同样挥挥手，打过招呼之后，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拉着朱琂赶紧离开。
但……
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位一直低头摘菜的老奶奶，眼神却是格外的尖。
她注意到了孙子正在和街对面的同学打招呼，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脸上露出了淳朴而热情的笑容，远远地就开始朝着陈阳他们这边招手，示意让陈阳他们过来。
而看见这位老奶奶已经颤颤巍巍地准备从马扎上站起身来，要往这边走，陈阳也不好意思再装作没看见了。
他拉了拉身边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朱琂，示意她跟上，然后主动迎了上去。
“奶奶好！”
陈阳走到摊位前，微微弯下腰，脸上挂着阳光而礼貌的笑容，主动跟老奶奶打招呼。
“哎！好好好！”
老奶奶看到走近的两个年轻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哎呦！这小后生和小姑娘，生得可真俊俏！水灵灵的！”
她转过头，拍了一下胡杨的胳膊，“你看看你！小杨这孩子，平时在学校里肯定没少麻烦你们吧？他这孩子，就是老实，不太会说话，你们可得多担待着点！”
“来来来，别站着了，奶奶给你们拿两个水果尝尝，自家种的，甜得很！”
说着，不顾陈阳两人的阻拦，老奶奶便不由分说地从旁边的果筐里，挑挑拣拣，麻利地装了满满一袋子杂七杂八的水果，硬是塞到了陈阳的手里。
又从中挑出两颗红彤彤地苹果，哈了口气，用手反复擦了擦，接着又拿衣角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地递到了陈阳手中。
陈阳只好接过。
“谢谢奶奶！”两人齐声道谢。
又和老奶奶寒暄了几句，陈阳便默默地跟站在一旁、始终有些沉默的胡杨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简单说了句：“下午见。”
便匆匆转身离开。
直到走出了一个路口，拐进了另一条街道，陈阳才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扫了一下刚刚偷偷拍下的二维码，转了一百块钱过去。
备注：“水果很好吃，谢谢奶奶。”
做完这一切，他收起手机，抬头望了望瓦蓝的天空，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轻易示人、不想暴露在阳光下的那一面。胡杨是，朱琂是，他也是……
胡杨只是将他在这个小小的水果摊上，从日复一日的生计中学到的那份锱铢必较、用到了自己的学习和生活上，仅此而已。
但却成了同学眼中“爱较真的怪人”。
但毫无疑问的是，那个在菜市场里，熟练地称重、打包、吆喝叫卖的他，比起那个在学校教室里，沉默寡言、埋头苦读的他，要更加具体，更加鲜活，更加……有血有肉。
他不是“书呆子”，也不是所谓的“怪人”。
他是……
真正的男人。
……
“小杨啊，刚刚那两个，都是你学校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