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杜顿仿佛做了一个恒远的梦境,他一直处在沉睡之中,忘记了所有,忘记了过去的记忆,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贤者曾经和他的约定。
直到现在,他恍然醒来,大脑一片空白,思绪也无比的混乱。
他只记得一阵霹雳声响起,然后他就骤然昏倒在地上。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是在野外。
耶杜顿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面前有着虚拟的幻影。
他抬头看过去,墨色的长发和纯黑的瞳孔,这在黄金人类中算是极为少见的相貌。
眼前的幻影在口中不断祈祷着什么。
耶杜顿正好听到了这一段:
“以纯净的火焰点燃圣坛,唤醒我们的同伴……”
火焰?
耶杜顿仿佛想起了什么,但是他的大脑还是无法接受新的知识。
这让他无比的痛苦。
他跌跌撞撞下了床,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虚弱,百不存一都不是夸张,甚至平日里身上象征荣誉的黄金甲胄都变得无比沉重。
“砰”的一声传了过来。
耶杜顿摔碎了一个杯子,杯子放在他床前的桌子上,里面还有一杯尚且散发余热的水。
是谁给他倒的?
耶杜顿不解。
疑问还没有得到回答,熟悉的祷告声没有停止,还在继续,耶杜顿越是感到熟悉,就越是感到自己有着不能遗忘的承诺,不能遗忘的约定。
他在这个房间肆意翻找,想要寻找什么,柜子,窗户,地板,但是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
耶杜顿想要打开门继续出门去寻找,但是门被锁住了,他打不开,如果他身上的力量还在的话,那么或许他还能强行破门而出。
但是现在,耶杜顿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他什么都做不到。
祷告声如影随形,耶杜顿的大脑也越发头疼,他好像要回忆起什么,却始终没有回想起来。
于是他回到自己床前,却蓦然一愣,他找到了自己遗忘的东西。
那是一幅画,一副叫做《索多玛的大火》的画卷。
记忆也随之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耶杜顿什么都记起来了,索多玛,巴别,贤者雅安,还有他和贤者曾经的约定。
于是他笑了。
紧接着,关于他昏睡前的记忆也逐渐清楚过来,铺天盖地的雷霆肆意劈向大地,好像要将一切撕裂,无尽的群山向上隆起,仿佛要破碎天空。
接着他就昏睡过去,又重新醒来。
刚刚记起一切,想清楚这些的耶杜顿还没有来得及深思,他就和他的所有的同伴们缓缓上升,从巴别塔的第一层一起来到了巴别塔的第三层。
他们的房间停留在了原地,只有他们这些黄金人类像是一个幽灵一样缓慢上升。
他看到人类中的贤者站在最高处,他的身旁是祭司摩西,他看上去早已醒来,但是形容枯槁,连一般人都不如。
他的身后是他的学生斯扎拉克,耶杜顿记得这个小子出生时的场景,整个黄金人类为此沸腾,因为他证明了黄金人类和诸神一样有着留下后代的能力。
那个时候,人类处于被创造以来的最低谷,索多玛的大火并没有对黄金人类完成毁灭性的打击,死在灾难中的只是极少数人。
这场大火的目的是警告人类不得逾越。
但是这依旧是黄金人类出生以来面对的最大的一场危机,从来没有见过死亡的黄金人类第一次看到了死亡。
也看到了他们和神明的差距。
诸神不死。
黄金人类的寿命看似漫长没有边境,却不得不屈居在死亡之下,而神明不会。
然而,斯扎拉克的诞生带给了黄金人类崭新的未来,后代的延续继承了前代的意志,物质上的朽坏无法取代精神上的永恒。
耶杜顿记得斯扎拉克出生时的场景,贤者(也就是雅安)将他收为学生,祭司(也就是摩西)为他举行庆典,所有人都在欢快,好像已经没有了过往的悲伤。
在黄金人类中,那样的愉悦很少拥有。
而在贤者旁边,似乎若有若无还站着另一道身影,耶杜顿下意识想要集中注意力,却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他心中一阵骇然,不敢多看。
至于贤者,他就站在那里,依旧和他之前一样的姿态——随和,神秘又让人敬重。
耶杜顿紧紧握着手中那一副《索多玛的大火》的画卷,看着雅安诵读的祷告。
“黄金人类诞生已经超过了一千年的时间,连创造我们的父乌拉诺斯也归于卡俄斯的怀抱,而我们不得不选择去面对一个新的世界。”
神王乌拉诺斯死了,耶杜顿一片茫然,然而台上雅安的祷告以及祭司的默认,还有自身消失的力量,这都无疑说明了这一点。
说实话,他并没有悲伤,只觉得茫然,还有一点点的欣喜。
没有神王的统治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他很期待。
“神王虽然离我们远去,我们身上的力量也消失,大地已经不适合我们居住,然而我们更加需要面对未来。”
耶杜顿颔首,哪怕感性大于理应的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虚弱,不止是他,他发现他身旁的所有同伴都是如此。
那么也只能是环境的问题了。
“我得到夜之女神倪克斯殿下的启示,极渊之下,大地的边缘,冥土,将会是我们新的居所,我们的应许之地。”
耶杜顿还在思考,冥土他不知道在哪里,但是他无比相信贤者的话语,而且从没有一个黄金人类敢开神明的玩笑。
贤者……大概也是吧?
耶杜顿突然间有些不相信了,他记得贤者一向无比的大胆。
不过他依旧相信贤者不会拿他们开玩笑,毕竟,哪怕是现在他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无时无刻不在虚弱。
这还是在巴别塔的庇护下,那么出了巴别塔又该是怎样的样子呢,耶杜顿不知道。
“黄金人类的未来绝不会止步于此,大地的荒芜无法阻止我们的延续,天空的崩塌也无法阻挡我们的前进。”
耶杜顿看到贤者语气一顿,声色变得沉重。
“这份荣光与你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