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砚书在迎新晚会的喧嚣中悄然离场。
他循着手机地图上标注模糊的“百工坊”字样,穿过被爬山虎吞噬的月亮门。百年樟树的阴影在月光下织成一张网,笼住那座传说中闹鬼的民国建筑——飞檐上蹲踞的嘲风兽缺了半边头颅,铜锁锈蚀成暗绿色,门缝里却渗出若有似无的沉香气。
指尖触到门环的刹那,无数画面灌入脑海。
扎麻花辫的女生踮脚擦拭雕花窗棂,靛蓝校服掠过朱漆立柱;戴圆框眼镜的老先生握着刻刀,木屑簌簌落在《营造法式》书页间;最后定格在某双手上,指甲泛着青紫的人正将一柄铜钥匙塞进窗棂第三朵莲花的花心。
“器物记忆症又发作了。”
温砚书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摸出随身携带的篆刻刀。刀尖挑开莲花木瓣时,铜锈簌簌剥落,一枚缠着红绳的钥匙正卡在雌雄榫接缝处,锁眼形状与校徽上的青鸾尾羽惊人相似。
锁舌弹开的闷响惊飞夜鸮。
腐朽木门自行洞开的瞬间,月光像被什么无形之物吸进屋内。他踉跄跌入黑暗,手机电筒照亮满室蒙尘的器物:断裂的油纸伞骨架在墙角开成白梅,褪色的戏服套着人形衣架,最刺目的是正中那扇雕花木窗——并蒂莲的裂痕处渗着血似的朱砂,未干的痕迹。
“别碰!”
清泠女声炸响在耳畔的刹那,温砚书的手指已抚上莲花纹路。
木纹突然流动起来,朱砂顺着指尖爬上手腕,整扇窗棂化作旋涡将他吞噬。再睁眼时,八角宫灯悬在头顶摇晃,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少女正将刻刀抵住他咽喉,她胸前的校徽闪着1923年的铜光。
“林清晏,东阳木雕第七代传人。”少女的刀尖挑起他衣领,“你是第三十七个擅闯者,前三十六人都在三个月内消失了。”
她腕间青鸾刺青随动作游动,与校史馆照片里初代社长的一模一样。
温砚书忽然嗅到死亡的气息——不是来自面前的少女,而是她背后那扇正在凋零的木窗。并蒂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裂缝中渗出黑雾,缠住林清晏的脚踝将她向后拖拽。
“抓住我!”他扑过去攥住少女手腕。
指尖相触的瞬间,1948年的黄昏在眼前炸开:暴雨中的百工坊,林清晏浑身湿透地封存最后一件木雕工具,鲜血顺着刻刀滴进莲花纹路。她对着虚空轻笑:“终于等到你了,小继承人。”
幻象碎裂时,温砚书独自跪在2019年的地板上。
手机显示凌晨三点,掌心却多出一枚染血的莲花木雕,背面刻着“凡动此物者,必承相思蚀骨之痛”。窗外传来晨扫声,而昨夜触碰过的雕花木窗——那本该残缺的并蒂莲,此刻正在朝阳下绽出完整的新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