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返航

“狐狸,醒醒,要交卷了。”

空白卷面不着一点笔墨,如傅知辞的记忆。狐狸藏在她脑海深处,控制她的行为,狐狸称她是人,但任务完成后才能成为傅知辞。

“没事,交白卷也行,会什么写什么,这个时间节点里,你只需要存在一小时。”

“未来不会改变吗。”

“我们只是在委托人的记忆里帮她消除执念。放心,这里不是现实。”

“我是现实的吗?”

“狐狸飞升后会问道君的。收卷了”脑海里狐狸形象隐去,傅知辞将手背在身后站起,监考官正整理卷子。

考生暂时不能离开考场,有份试卷没贴条形码。

“司酬在哪?怎么把条形码撕了。”

没人回答。傅知辞无聊地数窗台上的盆栽,“咦?”监考官拿着名单走向她,傅知辞举起盆栽。

“老师,条形码在这里!”监考官顿住,将阅卷码撕下。“谢谢,这码应该还能用,我给盆栽打满分。”监考官笑笑,本场考试便散场了。

“狐狸,司酬是谁?是要像过去一样解决吗,那人为什么把条形码贴盆栽上。”

“司酬是你。”

“那盆栽呢?”傅知辞差点踩空,她的脑海一片空白,监考官不用再问什么吗?盆栽是司酬的执念吗?这次太奇怪了……傅知辞自有意识起便听从狐狸指示,可脑海中的狐狸这次却是沉默的。

“宿主的记忆深处抵抗这些,还有半小时,先去顶楼。”狐狸声音有些虚弱。“我有些累,任务开始时就很累。到顶楼,把看到的一切告诉我。”傅知辞压下心中疑惑,继续向上走。

离天台越近,阳光却逐渐稀薄,司酬的窒息感扼住傅知辞的喉咙。傅知辞抬头看悬梯,未知在呼唤傅知辞,她举起手,屏障携带电流击中司酬。

“救......”女孩倒地,傅知辞飘向半空。

“狐狸,任务失败了吗?咦,我好像能穿过屏障。”光芒骤亮,死气蔓延,天台与考场景象如出一辙。

“傅知辞,到新节点了。”机械音冰冷,傅知辞想询问些事,“你还是司酬。不要问太多,狐妖积劳成伤,正在休养,任务后半部分由我指示你行动。”

傅知辞睁眼观察四周,她正躺在木椅上,屋子目测不足二十平米,一张玻璃桌、床榻,过道狭窄但能通行。木椅所靠的墙面挂着画,油画质地、一只探向天竺鼠的手,手掌阴影笼罩它。傅知辞心中涌起悲凉感,眼睛仍像海绵般探索小屋,直到机械音响起。

“房门钥匙在桌上,开门,别抬头,往顶楼走。”

傅知辞照做,关门的一瞬,她抬头看向天花板,黑色壁纸上点缀几颗手绘恒星图。窒息感此刻扼住傅知辞,低头!不等机械音警告她,司酬在黑暗中背靠扶梯向上方楼层移动。

“蹲下,找委托者丢失的……”

“丢失什么?”傅知辞终于能开口。她在黑暗中摸索,地面平坦,手掌成为导盲杖,静谧的空间如傅知辞看司酬晕倒时脑中构架的画像,决然独行时发现脚下是海,她早已溺亡。傅知辞有些惧怕接下来还要做什么,手指触摸到一些不明物体,表面光滑,四周下陷,傅知辞发现自己拿不起目前找到的唯一异端。

“找到了。”脑海中机械音适时响起。

“要拿起来吗?”话却是无声的,她又被机械音禁言。傅知辞尝试站起,往日的压迫感不再限制她行动,机械音指示她寻找,没有再让她观察和拿起,这个节点的执念应当是消除了,司酬的执念是什么?

前所未有的,傅知辞对任务发布者产生好奇,好奇驱使她再次抬头。

顶楼没有天窗,惩罚也没降临,傅知辞有些失望,触摸异端时地面已平坦,所以这个节点的执念是解决了?狐狸呢。

“宿主请准备,即将送您前往下一节点。”光芒骤亮,傅知辞看清楼道,景象是寻常模样,无半分怪异。

“要睁眼吗?”冷风刮着脸颊生疼,双腿像沁在冰湖中,好在手掌被冻地失去知觉,感觉不到冷。傅知辞不想睁眼,太冷了。

“我休息好了,这是最后一个节点。总部说司酬是精神病患者,这个委托有些不好办,但是成功后会给你我奖励。司酬的执念得我们找到后消除,条形码被无穷号媒师带走了,但执念尚未根除,再找找,这次的奖励据说很丰富。”狐狸跑跑跳跳,恢复活力,与往常一样与傅知辞聊天。

“最后一个,好,清除司酬的全部执念就能走,对吗?”傅知辞眯眼迎风走,过路人熙熙攘攘、嘈杂声不断,像预设般朝街中心大楼迁徙。司酬也向大楼旁跑去。

“盆栽盆栽,那有个花店,我看到盆栽了!”狐狸在第一个时间节点晕倒前看到一片苍翠花园,与司酬窗台旁的花形貌一致。狐狸在脑海中指向盆栽,“先去买盆栽,盆栽对司酬来说应当很重要。”狐狸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司酬还在向大楼奔跑。

“司酬!”傅知辞喊叫,想要制止司酬,她在高楼旋转门前停下,沿墙边移动,傅知辞夺回身体控制权。

“狐狸,狐狸,这里看不到花店,正在升起的雾挡住花店了,看不到......”傅知辞话锋被截断,男子抱着花盆走向她,看清她时却转身狂奔。“盆栽!我能瞬移吗?”傅知辞追赶男子。

“没-有-权限。”狐狸声音断断续续,脑海连接的信号失常。精神病患者的任务让新手来?奖励是什么,总部是在画饼钓鱼吧。我会不会......死在这里?这里的一切与现实相悖,我似乎能和司酬同感,她现在不怕,但为什么不怕?

一系列问题抛向傅知辞空空如也的大脑,答案无法找到。“司酬。”男声温和,七弦琴断裂,乐曲嘲哳刺耳,但司酬眼眶溢出泪水。傅知辞转身,“盆栽!”

“委托已完成-即将返回”又是冰冷的机械音。

傅知辞的居所格局如病房,不过是单人豪华病房,狐狸没有实体。

“狐狸,那个男生看司酬倒地为什么哭?”傅知辞询问狐狸,她们在复盘这个不同寻常的任务。

“小辞,任务中程时,我被总部调回了。不过委托结束、司酬死时,我能察觉到自己很难受。她的回忆,总让我想起青丘还存在的岁月,像煮菜炉,我们浸泡在汤水里,捞出来时气味各不相同,不会被吃掉,我们那时没熟透,熟透时会去你们的世界......你可以再问我些线索的,十个委托就快完成了”狐狸被委派给傅知辞做委托时,自我介绍说是来自一个叫“青丘”的动物园,它不再多说什么,记忆本就是蒙着雾的,四脚一直陷在坑沙中。总部承诺尘缘了结时,它可以见道君,那时就能问清一切。

傅知辞在清点奖励,她触碰到光滑纸条,低头时有泪水滴下。

“这个码很眼熟。”狐狸蹦跳至玻璃箱旁,一只爪幻作人手拿起纸片。

“换了张纸,要看吗?看到这些东西时,我很悲伤,像没从委托中走出来,司酬的愤怒太过浓烈,这些情绪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还不错,过去我们和无穷号很像,缺一些很重要的东西。狐狸,你说要不要看条形码内的内容,总部把它当奖励给我一定有它的用意。”傅知辞一直在流泪,拿起奖励中的验化器问,验化器形似通讯板,底部有置物槽,右下角是拼音“yanhuaqi”。

“看吧,装置很齐全,下个委托还没排到你,时间算很充裕。如果说缺什么,是记忆吧......”狐狸将条形码放入置物槽,影像投放至正前方玻璃门,并未给她们留下后悔时间。

画面漆黑,暖调光芒跳跃,摄像灯对准门外。灯光瞬间照出一张放大人脸。

“司酬!她在找什么?”

“我是司酬,上星期做完开颅手术,手术是他为我做的,手术很成功,我已取出脑中芯片,代价是后半生将有精神错乱风险。这里是郊外,它们想破坏我们的计划,如果我能赢下这次游戏,芯片就能拿回。”灯光没入黑暗,随司酬移动。

“找到了。”画中人语调冷静,光芒照向九宫格,是密码锁。司酬却用手遮住光线,“密码正确。”“抱歉,不能让你看到这些,恐惧目前只需我们面对。”司酬推开门。

没有刺目光芒,门外缺少豺狼虎豹威胁司酬。废旧大楼里只有困住司酬的房间有门,窗户经年失修,她走到楼道尽头推窗户时,窗框坠地。画面内没有巨响,司酬探头看外界。

“那栋楼,当时很多人都向那里冲。司酬为什么说她是被绑架?”傅知辞告诉狐狸这个疑点,狐狸看的很认真。“我去过这栋楼,路上先是失去意识,到达旋转楼梯时才醒,但我隔着墙看到道君了,有人呼唤我走进去。大楼连接总部交通处,我在那成为媒师。”

司酬头颅悬在窗外,狐狸不再讲述回忆。“我看到钥匙了。”她半边身躯暴露在窗外,手臂探出,而后撑起身躯向后仰。

“我没事,这是车钥匙,外面很危险,我得回家把芯片交给它。”地板布满煤灰尘土,司酬起身时却没腾起尘土,她找到楼梯口向上走。“这是七楼,我得到十楼,每层的游戏规则不同,五层前只是在黑暗中爬楼梯,昨天黄昏被绑到楼里,只剩半天时间了。”

女子额头汗珠滴下,“她的鞋底很干净,为什么?”傅知辞注意到这个细节,狐狸愣神,车钥匙上的花纹很眼熟……很眼熟。

“青丘动物园,那个钥匙上的花纹像铁门上的符文!是道君赐予青丘的守护符。”狐狸幻化为人形。“司酬,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小狸走近玻璃门,司酬恰好回头看楼梯,行至第八层,司酬眼里印着诡异红光,小狸仔细对比自己和司酬的体型。

“我的确见过司酬,在动物园里。第七层着火了。”狐狸变回原形。白爪渗出鲜血,像从火炭上踏过。狐狸避开傅知辞探究的目光,就地坐下观察司酬。

“它们说人类生来有罪。百年前,一个协议便让人脑组织活跃在机械监控下。只是协议年限干涉人类太多,很多人在证明“1+1=”前就死了。机械追求一切平衡,肉体将在熵增至无限混乱后火化,人类走不到那些或宏大或渺远的未来,碳基活物穿过传送带后被斩尽杀绝。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完成。那只狐狸,抱歉,我没能救下你。”灯光照射消防门边框。

“1+1吗?我也不会证明。”傅知辞想着,并未询问狐狸,她和狐狸只是合作关系。

傅知辞侧目看奖励箱,还有什么呢?防护服、手电筒、卡片,“这些是用在委托世界的,拿着实物去委托人独创的虚拟空间,总部是让我别在乎司酬任务受的挫败,再接再厉,完成委托奖励一部电影?”傅知辞在心里冷笑。

尼尔舟二级房屋居住权,暂时屏蔽媒师行动权。

傅知辞敛神想着,司酬已走入消防门内。“傅知辞,司酬当时已经死了。门框底写着“生人勿入”,那是媒师之间用来沟通的特创文字。”

“你说她死了?为什么把这些当奖励。”

“这是你的奖励,我的惩罚。别看了,下个委托来了。休息时间结束,回总部。”狐狸的声音与司酬世界中一样虚弱。狐狸拿出条带,“验化器之后还能用,你想再看就看吧,我不该和无穷号抢这个委托。”狐狸缩成一团。

“我的记忆呢?你说完成十个委托就能帮我恢复记忆。妄因号,这些是和你的过去有关吗?狐狐?”傅知辞先是语气冷漠的质问狐狸,狐狸没理她“你还有五分钟准备,要去看看你的二级房屋吗?”

玻璃窗前挂上布帘,长方体居室尽头被砸开,新添一扇窗。一切都很熟悉,多了布帘遮挡居民隐私,走到窗前,傅知辞想开窗,想起废弃大楼外的窗框,她停手。

“狐狸,总部会不会耍我们?”傅知辞用验化器上比划,一团白毛像雪,静静趴在门前。“窗户打开,该走了。”小狸钻入窗内。“不会的,二级媒体可以跟随媒师去总部,恭喜你通过考核。接下来就是新的十个委托,直到尼尔号渡过冰消地带。”窗内狐狸声越来越远。

傅知辞带着疑惑却不犹豫地伸手向玻璃窗,像废铁找到磁石。离开屋子前再看陈设时,傅知辞惊恐地瞪大眼。

“妄因,这就是你找的宿主?这么容易就轻信别人。”临应号语气嘲讽,地上血块停止蠕动,“她的奖励对我来说是惩罚,我需要哄骗她死亡。历代未经过考核的宿主对奖励都是沾沾自喜的,傅知辞对总部有质疑,可惜没坚持看完司姐姐的委托。无穷,还是临应号听起来悦耳。”狐头人身的妖怪开始为傅知辞念咒。

“妖怪就做好当妖怪的觉悟吧。司酬很难救回来,只剩神经的人类能活吗?妄因,你妄念太重。”临应后退至消防门,熊熊火光燃烧大楼。念咒声盖过风吹火焰声。

“妖怪不想修古人类的道,可妖怪想她们回来。她哭了,这是前任宿主从未产生过的情绪。”

“总部喜欢考验人性,可宿主们算是完整的人吗?”

“妄因,你总是说临应听不懂的话。”临应号打开验化器挑选新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