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十五岁正是拼的年纪

沪上，姜旬刚刚忙完一天的采访工作。

满心疲惫的他来到地下车库，摸到熟悉的方向盘后，他并没有急着发动汽车，将座椅调整到一定斜度，靠后躺下。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思考明天的报道主题。

记者证被随意扔到副驾驶上，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来电备注名：不爱吃香菜的小小李（相亲对象）。

姜旬犹豫了几秒，摁下接听键。

“姜旬，晚上定的那家日料餐厅在哪个位置呀？”

姜旬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看向左手那块二手浪琴，表盘上一道划痕清晰可见。

他的语气比较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我取消了，打算换一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女人声音突然变得娇滴滴：“法国菜也可以的，我不介意。”

专挑贵的，她是吃不惯正常的中国菜吗？

相亲以来，光吃饭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姜旬皱起眉头，没有回应，默默启动驾驶八年的雪佛兰。

霓虹灯光影闪烁，夜色下的沪上南京西路有种不真实的奢侈感。

另一边，女人发现他没有接话，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的语气中透露着惊喜：“难道你发工资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直接去吃洋房火锅多好。”

“说到工资，我得提醒你，我爸妈现在没工作，也没交社保，我们要是结婚的话，彩礼是一方面，你还得加把劲儿努力，35岁正是拼的年纪。”

一开始接触的时候，她并没有坦白，现在感情升温才告知家庭缺陷。

接受不了估计就要被扣上渣男的帽子，如果接受，以后也必须一直接受，反抗就是下头。

姜旬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建议一句：“要不还是改天再吃吧，省点钱。”

他现在身心俱疲，没心思追究女人的欺骗，只想自己一个人单独待会。

省钱这个字眼成功让女人破防：“姜旬你什么意思？”

“我现在突然没胃口，改天吧。”

姜旬觉得声音有些刺耳。

女人冷笑一声，语气变得有些刻薄：“现在连吃个饭都成问题了？我要求也没多高吧？”

“都相亲了，不够努力就坦诚点，端什么架子？”

女人越说越来劲：“你不就是个扛着包浆摄影机、写着不值钱破稿子、拿着死工资又没人要的老男人么？”

还没等女人说完，姜旬率先挂断了电话。

妈的，清净了好多。

这些年由于工作繁忙，他根本没有时间谈恋爱，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个岁数相亲。

迫于父母那边的压力，这是他今年见过的第三个相亲对象。

前两个听说他是记者，直接删了联系方式。

这一通电话打完，估计八成也凉了。

姜旬直视前方，喃喃自语：“破稿子，老男人。”

前不久，领导单独叫他去了趟办公室。

本以为默默努力卷了这么多年，他的勤奋终于得到了肯定……

然而，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份苍白的裁员通知书。

其实稍微想想也能明白，大环境不好，现在读报纸的人越来越少，只有一些老年人会选择看电视。

但他好歹也为公司奋斗多年，做了那么多业绩，就因为大学生便宜能干，所以就用不着他这条老狗了么？

本身是江城人的姜旬，高中毕业后成功考进江大这所985，新闻专业本科学士。

姜旬因为在校期间有多段实习经历，担任过团委干部，加上成绩优异，绩点3.5，又是名校应届生，毕业后顺利进入沪上一家省级报刊当财经记者。

当初的他一腔热血，特意选择了这个看似大有可为的职业。

工作几年后他才明白，远远没有表面那么光鲜亮丽。

三十五岁的他每天都有写不完的稿子，加班是常态，时刻受着上级的PUA，还要花大把时间东奔西跑，采访各种工作对象。

最主要的是，这一行十几年前工资还算可以，现在来看就少得可怜。

“当年或许有更好的选择，真不该脑袋一热去当记者。”

前方是一处十字路口，姜旬正要打转向灯变道，一辆大型货车刹车失灵，直接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姜旬彻底失去了意识。

……

“老姜，快醒醒，正聚会呢你突然站桌子上干嘛？”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声音有些熟悉。

“别喊我！我他妈已经一头撞死了，该死的狗币领导，老子给你卖命写稿子，你妈的把我当日本人整。”

姜旬尽情发泄着心中积压已久的不满：“老子有机会裁你全家！”

话音刚落，他突然发现周围出奇得静，默默朝四周打量两眼后，一整个人突然愣住了。

这里不是沪上南京西路，也不是该死的采访室，而是一间熟悉的宴会厅。

周围都是面容略显青涩的同学，有些男生甚至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着别扭的系扣格子衬衫。

女生则大部分都是素颜，发型要么是马尾辫，或者简单散发披在肩上。

灯光愈发清晰，他的胸前没有打领带。

这是……回到07年的毕业聚会了？

而且，他发现自己现在正站在宴桌的上方，周围的同学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不是，真重生了啊？我以为那都是小说里骗人的。

但也还好，这要是万一重生到高考考场，估计自己早就拧螺丝去了。

“老姜，我们都知道你是咱班的学霸，但也没必要站桌子上显示你的特殊吧？”

旁边一个高瘦男孩指着姜旬，脸上皮肤稍微有点粗糙，嘴角忍不住抽了下。

“刘裕奇？你头发留这么长干嘛，要开直播整活圈钱啊？”

大刘同学是他的好哥们，初高中他就和姜旬在一个班，两家人也相互认识。

姜旬记得他考上了江城工大的制药专业，毕业后去了家不错的国企，算是拿上铁饭碗了。

刘裕奇愣了下，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发什么神经呢，你刚跟徐司司表完白，然后就一个大跳蹦到桌子上不动了，我人都傻了。”

这时，姜旬发现一个女生也在盯着他看，俏脸上有些羞涩。

她那件橘黄色连衣裙上印着几朵纯白色的荷花，给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淡雅恬静。

女孩长着一张精美无暇的鹅蛋脸，白里泛红的面色，如同一朵娇嫩桃花，长长眼睫下那双杏眼里，透出一股柔和清澈。

即便时隔多年，姜旬也一眼认出她的身份。

三班徐司司同学，江城二中当之无愧的校花，也是他高中时期倾慕的对象。

二中不缺美女，但其他女生只要跟徐司司站在一起，相比之下就显得黯然失色。

姜旬打量了几眼徐校花，自己趁着毕业聚会向她表白，两人在高中毕业后成功走到一起，这是噩梦的开始。

徐司司报的是华中师大，两个人虽然是异校恋，好在江大和华师大距离非常近。

大学四年，除了卷绩点和参加活动，姜旬没事就去见徐司司。

两个人最多也就是牵牵手，很少搂搂抱抱。

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爱人如养花，一定要细心呵护，尊重对方的意愿。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司司回复QQ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总是一副抑郁样子。

直到大四的某一天，徐司司邀请姜旬出来见面。

“姜旬，我们好像不太合适。”

“不是说你不好，是我的问题，我的性格很糟糕。”

“我不想再耽误你了，我可能一段时间不会再谈恋爱。”

姜旬觉得莫名其妙，明明两人之前相处得很愉快，怎么突然就说这些奇怪的话？

容不得姜旬拒绝，二人从此之后断了联系。

大学四年的爱恋如同被丢掉的垃圾，一分钟以内就被清理掉了。

后来，姜旬在江汉路看到她挎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姜旬这才醒悟，原来她不是抑郁，而是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了新的感觉。

这件事给他造成相当大的心理阴影，也是他工作后不谈恋爱的原因之一。

“姜旬，你现在好些了吗？用不用挂神经科呀？”

徐司司紧张兮兮地看着他，语气里透露着几分关切。

姜旬沉默了，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迎着徐司司的目光，他抿了下嘴唇，轻声开口：“那个，你能不能不接受我的表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