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郎咬着牙,望着刘仁的眼中满是血丝。
“你先起来。”刘仁上前想将他扶起,他倔强的摇着头:“不,我要上战场,我要杀光那些色目人!”
他这一副如果不上战场便没起来的姿态,着实让刘仁有些犯难了。
他才九岁啊,而且还生着病,又没有齐林那样的天生神力,若是跟着他们上了战场,只怕都不能活着走下来。
“二哥,你让陈大郎跟着我吧。”齐林理解陈大郎心中的恨意,就如同他当年一样。
看着两个孩子,刘仁无奈的答应了下来。
“好,但是一定要记得保全自己。”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的话,陈大郎肯定会冲动行事。
这个乱世,或许只有心怀仇恨的人,才能活的更久吧。
得了承诺,陈大郎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谢过,刘仁连忙避开,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咱们汉人只跪父母,日后无论是谁,都不要轻易下跪!”他掷地有声的说道,不单单是对陈大郎,也是在告诉其他人。
周遭的人都有些错愕。
以他们的身份,往日里遇到那些贵人,如果不低头,那可都是要获罪的。
不过他们也没有将刘仁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做他是年少,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
只有李山,看着刘仁的目光沉了沉。
自古以来天地君亲师,刘仁却只说了父母。
他不禁想起之前刘仁对小官家多次的轻蔑。
“这少年心中竟然无一点敬畏之心!”
他心里起了一丝警惕。
特别是接下来的几日,他感觉刘仁似乎在提防他,而且好像还在利用他收买人心。
不过他只是有这样的怀疑,却没有证据。
只是刘仁的行为,实在不像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年,能做出来的。
每每在他操练的时候,刘仁总是会带着齐林在一旁看着。
他并不只是旁观。
当训练结束后,刘仁就会站出来,像是一位巡视自己部下的上位者一般,到那些刚刚成为士兵的人中间嘘寒问暖。
“粮食还够吃吧,这么重的训练,会不会饿肚子啊?”
他总是会随机的选几个人,关切的问候。
有人如果说自己吃不饱,他就会将自己的粮食分给他们一部分。
得了他粮食的人,脸上又是愧疚又是感激的。
训练的时候,但凡有人受伤了,他永远会第一个冲过去,查看伤势,并且让人去叫张秀才来。
若是李山训练严苛了,他便会替士兵们出头呵斥他。
“李都尉,弟兄们现在肚子都吃不饱,训练何必如此艰苦,操练之道,需要劳逸结合才对!”
李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之前是刘仁亲口和他说的,他们的时间不多了,需要尽快让这些难民变成士兵。
李山也是这么做的。
可转眼间,这小兔崽子竟然就换了张脸。
他每每都让李山有些下不了台,让那些士兵对他心怀感激。
但转眼刘仁便能理直气壮的对那些刚刚成为士兵的人说:“弟兄们,时不我待啊,我知道大家都很苦,但是蒙兀人、色目人就在外头,他们对我们虎视眈眈,如果我们输了,我们就会死,我们的家人就会沦为他们的奴隶和玩物,难道你们还想和以前一样,过的猪狗不如,生不如死的日子吗?”
“今朝不努力,来日做奴隶。”
“想要人前富贵,就得背后受罪!”
“训练多流汗,战后多分粮,封侯拜相日,多娶美娇娘!”
“血海深仇不能忘,杀尽胡虏祭亲人!”
这一声声口号,在刘仁的带头下,响彻训练场。
先前还叫苦连天的士兵,口中念着口号训练,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竟然硬生生的完成了刘仁所安排的更加残酷的训练!
李山看着一愣一愣的。
他从军数十载,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激励军心的。
这个少年……
“你在收买人心,你要做什么?”
夜晚,李山径直来到刘仁的住处。
张秀才也在,见他怒气腾腾的进来,有些错愕的看着两人,他紧张的向刘仁看了一眼,后者对他摇了摇头,看向李山,笑道:“李都尉何出此言啊,我只不过是想让大家伙团结一致,不知我做错了什么,让李都尉误会了?”
李山知道刘仁没有说实话。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这几日刘仁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
明面上,好像那些士兵都归他来操练管理,实际上刘仁没让他插手一点事务。
甚至连挑选出来的队率、百户都是刘仁一人决定的,用的全是他成立自救会时拉拢的人。
比如阿牛、黄三等人。
有时候他甚至感觉,如果不是有刘仁在身边,那些士兵根本不会听从他一条军令。
沉吟了片刻,李山收敛起几分怒意,语气柔和的劝道:“刘仁你还年轻,此番若是勤王得力,定然是大功一件,日后驱逐鞑虏,未必不能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他后面还有些话没有说,但他相信刘仁能明白。
大赵依旧是正统,若是你有不臣之心,日后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刘仁“大吃一惊”,诚惶诚恐道:“若真能如李都尉所言,那日后小人定然不会忘记李都尉今日吉言,定然报答之。”
看着他的模样,李山一时也分不清楚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如今他知道自己不能惹怒了这位“小郎君”。
无奈的叹了口气,李山拱手向他一拜,这让刘仁都有些吃惊了。
他从张秀才口中得知,李山是殿前指挥都尉,为四品武官,手下掌管着禁军以及南河军一部。
可以说是位高权重。
如今他竟然向一个小小的草民行礼。
“还望小郎君以大局为重。”李山诚恳道。
刘仁连忙避开,拱手回礼:“李都尉万万不可如此,在下定然会仔细思虑都尉今夜所言。”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这对李山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他心中暗自长叹了一声。
国事艰难啊。
只希望其他几路勤王军,能够迅速的赶往阳城府,莫要让官家再出什么意外了。
目送着李山离开,刘仁脸上的笑容逐渐的消失。
张秀才看在眼中,沉吟了片刻,上前压着声音说道:“小郎君,李山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如今大赵气数未尽。”
闻言,刘仁转头看了他一眼,凌厉的目光让张秀才心头咯噔了一下,他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却见刘仁又笑了起来,说道:“先生说的哪里话,我不过稚龄,哪能做什么乱臣贼子,只是想谋求一条生路罢了。”
张秀才张文清低着头没有回答。
他比李山看的清,眼前这少年,虽然不过十二,可今日种种作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少年。
一言一行间,都不禁让他折服。
见他不答,刘仁也不再说此事,自顾自的坐下,对他说道:“方才请教张先生之事被李都尉打断了,不知先生可还愿意继续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