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沦落到讨薪这个地步的,都是可怜人。
弱如工薪阶层的王保如此,强如名誉海外的戚家军同样如此。
每个阶层都有每个阶层的无奈和心酸。
“他们可有领头儿的?”。
“如果没有就让他们选一个能讲的上话的进来,我亲自跟他们谈谈”,王保想了一下,朝着那亲兵便下了令。
“大人,他们今日聚众闹事,不讨个说法定不会罢休,况且据赵将军讲,那三千南兵眼下也有异动迹象”。
“异动?异动到哪儿了?”。
“…那倒没有,就是在大营里集结了…恐有闹事的嫌疑…”。
“您看,要不要让我们的人先作些准备,万一有不轨之心,我们也好便宜应对”,那亲兵神色严肃的说道。
“作什么准备?人家是要钱,又不是要命!哪怕有异动,那也就是表达个态度,真正目的就是让我们重视,不是真为了造反”。
“还有,不作准备还好,大家还有回旋余地,真的刀兵相见了,那才骑虎难下呢,行了,别废话了,按我说的去传令,老子自有打算”。
王保自己去讨过薪,这些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图的又是什么,还有谁比自己更清楚!
趁着那亲兵出去的间隙,他顺势又躺在了榻上,顺手又将衣服和头发弄的乱些,装作了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既是病人,起码的姿态还是要有。
哪怕病了,作为债主的自己也没有推脱,人家看了也不好发火,那接下来的话也好说,事也就好谈了。
亲兵出去没多大一会儿。
一个顶盔披甲的武将就大刺刺的进了大帐,没有通报也没有禀报…
孔武有力的步伐和面沉如墨的表情,端的还是很唬人的。
只见他进了大帐,也不施礼,就那么站着,浑身透露着一股“老子生气,生人勿近”的信号。
宋刚,游击将军,戚家军参将吴惟忠的得力干将,平壤之战跟着吴惟忠最先冲上牡丹峰的就是他!
只是刚见了那人的脸,王保大脑里就检索到了这个人的基本信息。
“噢?是小宋来了,来来来,快坐下”。
王保见状,也没有生气,躺在榻上,依然热情的招呼了起来。
张口莫骂赔礼者,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还装作吃力的将身子撑起来,旁边的随从也很有眼色的连忙上前扶了一把,拿了个靠枕给他靠上。
而宋刚听了王保对他的称呼,身形倒是一怔,身上的气场都明显有些把持不稳,并随之弱了一些下去。
称呼他为“小宋”,这是王保跟电视里学的。
领导为了体现平易近人,不管自己年龄大小,见了下属大多都是这个称呼,为的就是拉进彼此的距离。
王保见他眼神稍微缓和,脸色回暖了一些,也是心下安定了不少。
尤其见他还下意识的带些关切目光看向自己,便趁势接着又说:“把盔甲卸了吧,淋了半天的雨,穿那玩意儿也难受,到了我这里便不必拘束那么多,放轻松一些”。
“来呀,帮着宋将军把盔甲卸了,看座,对了,把那座位靠那火盆近些,让宋大人也烤烤火,看这雨淋的”。
也真是,都不知道挑个不下雨的时间再来闹,还真是一群老实人!
不过,老实人真好!
哪个领导不喜欢老实人?
而宋刚听了这话,着实还是有些戒备的。
进了大帐就让卸甲,如果不是看着帐内没有别人,王保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是打死都不会动摇的。
但又见王保一副真诚加坦诚的样子,倒是也觉得此时如若拒绝,那就真有些不识抬举了,当下便不再犹豫的配合那随从把头盔和身甲都给卸了。
“唉,我这身子也是老伤多了些,这几日稍微奔波的多了,就有些扛不住了,加上昨日又吹了些寒风,没成想竟真就倒下了,害了你们冒着大雨等了这么久,我这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大人坐镇中军,全军将士都指望着您掌舵定航,还望保重身体”,宋刚终于开口讲了话。
听闻,王保会心一笑。
你还别说,真诚永远都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必杀器。
自己那个挨千刀的老板,如果能有自己这一半的态度,自己可能也就真的忍气吞声的回去,继续做那个不要钱的牛马了。
“对了,小宋,如果我记得没错,平壤之战,你还救过我的命,这真算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王保见他抬起了头,眼神里带了些疑惑的看向自己。
“你忘了?就攻下平壤北侧城墙一战,我带兵在城头与倭寇厮杀,突然有人向我放以冷箭,如不是你当时挡在了前边,硬生生受了那箭,我可能今日就无法在这里与你面见了”。
“我记得当时那箭是射中了你的右胸吧?现在怎么样?可是康复了?可千万不要仗着自己年轻而大意啊,你看我这一身老伤,稍微有些湿寒就全身疼的受不了…”,王保关切的问向宋刚。
“大人,您……这些……您竟然都还记得?”,宋刚讲话的声音有些不利索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眼前这人竟然还记得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或者说连宋刚自己都一直没搞清自己当时中的那箭竟还有此等渊源。
当时的厮杀场面很混乱,明军与倭寇都搅和了一起,谁顾得上谁啊,他也只知自己中了一箭,但谁知道是替他挡下的。
但至于事情是不是真的如王保所说,如宋刚所想,其实都不重要。
要命的是领导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真的会让一直遭受不公、工资被欠但又还想上进的人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士为知己者死,将为尚义者亡。
宋刚此时的思绪早就被王保带的不知道偏向哪里去了。
“你我都是征战沙场的大老粗,别的道理咱不懂,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却是知道的”。
“一直想找个机会对你表达谢意,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时间,今日既然有此机缘,本将有个不情之请,就是不知道宋兄弟会不会为难”,王保说完,盯着宋刚看去。
宋刚刚才还有些感动,但此时听王保这么一说,不由心下一紧。
越是放松的时候,越怕领导提要求!
他眼下最怕的就是王保顺势把话往拖欠饷银的事上去扯,那接下来再谈要钱的事可就真的不好开口了。
如果因为自己的冒失而失了先机,那自己又如何与帐外那三千兄弟交代啊?
但此时却还不知这大人究竟搞的是哪出,如果直接就拒绝了,又怕直接就得罪了眼前这位,那接下来的事就更不好说了。
“大人,您但说无妨”,宋刚将心一横,如是说道。
“宋兄弟救我性命,如再造之恩,如不嫌弃,我王保今日愿与你结为异姓兄弟,不知宋兄弟意下如何啊?”。
王保这话,有真诚结交的意思,但也有刻意拉拢的意图。
自己穿越到眼下,两眼一抹黑的,谁是敌人,谁又是友,一时半会儿哪里又弄的清楚。
但眼前这人,肯定是个经得起历史检验的好人,这是绝对没有错的。
如能通过此举,将其拉拢到身边,进而再把那三千戚家军为我所用,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搞的少少的,历来都是分化对手、壮大自我的奥秘。
而听闻这话,宋刚竟直接就愣住了。
结为异性兄弟?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自己区区五品游击?跟堂堂正二品、如日中天的实权总兵拜把子?
就为了拖欠个饷银吗?
那也不至于吧!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眼高于顶的总兵大人提过他跟谁拜过把子,也从未听说过他在哪里有结拜的兄弟。
“不拒绝那就代表你同意了啊,拿酒来!”,王保见他没有反应,也不管宋刚到底什么态度,说话间直接就拍板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了。
但在用了几秒钟考虑要不要拿刀割手掌、割手指,或者咬手指歃血为盟后,王保果断选择了只喝酒不放血。
先声明啊,主要还是怕细菌交叉感染,可绝对不是怕疼啊!
“今日,吾与宋刚结兄弟谊,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外人乱我兄弟者,视投名状,必杀之,兄弟乱我兄弟者,视投名状,团蝣逅捎必杀之,天地作证,山河为盟,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王保利索的从塌上起来,拉着宋刚跪地就拜,拜完就喝酒。
整个仪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搞完了…
直到王保把跪在地上的宋刚拉起来,这个久经沙场的虎将都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出来。
“大人,您…不是病了吗…?您这身体…这样可稳妥…?”,他看着眉飞色舞的王保,全身都是问号的疑惑的问道。
“叫什么大人,叫大哥!有句话叫人逢喜事精神爽,知道不…”,王保在他肩膀上用力的拍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