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梦和琵琶行

翌日,上午七点。

“老徐?”

高庞迷迷糊糊地醒来,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看向徐子陵的床铺。

空空如也。

“可能去厕所了吧。”

江阳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伸直四肢不停抽搐,仿佛第一次扮演人还不适应。

“不对啊,厕所没人。”

李文浩提着裤衩从厕所里出来,头发乱的像鸡窝。

“我靠,那他去哪了?”

高庞猛然从床上坐起来,脸上带着几分惊恐。

“你们看,那是不是老徐?”

江阳突然指着徐子陵的书桌说道。

高庞和李文浩顺着江阳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徐子陵正趴在书桌上,手里还拿着课本,似乎在趴下去的前一秒还在看书。

刚才三人之所以没发现他,是因为他一动不动,仿佛不是活物,而是这宿舍里桌椅板凳的一部分!

“我靠!老徐不会真的一晚上没睡吧!”

高庞惊呼一声,“腾”的一声从上铺蹦下来。

“老徐!老徐!你醒醒!”

他抓着徐子陵的肩膀,用力摇晃,可饶是如此,徐子陵却没有任何反应。

“老徐!你别吓我啊!”

高庞有些慌了,换成两只手用力,这动静甚至连带着床铺都在晃荡,徐子陵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完了完了,老徐不会是猝死了吧!”

江阳吓得脸色苍白,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别胡说!”李文浩瞪了江阳一眼,“赶紧叫救护车!”

“哦哦哦,对对对,叫救护车!”

高庞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20。

“嗯……”

在几人急的像陀螺一样乱转的时候,徐子陵从一种异样的混沌当中悠悠转醒,看到三张熟悉又惊慌的面孔。

那个肥大挤出包子褶的是高胖、瘦点的是李文浩、看起来娘们兮兮快吓哭的是江阳。

“你们……干嘛呢?”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三人。

“卧槽!老徐你醒了!”

高庞见徐子陵醒了,脸上的褶子顿时一松,恨不得抱着他上来亲一口。

“老徐,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们了!”

高庞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我没事啊。”他皱着眉头,开始打量起四周,身子猛然一抖,“我靠!天亮了?!”

“那不然呢?”高庞指着徐子陵的书桌,“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们你在这里看了一晚上的书吧?”

“我……”

徐子陵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思索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记忆很模糊,只记得自己坐在床上看着语文课本,然后,好像熄灯以后自己觉得太暗了,就跑到书桌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个没有并非是形容或者陈述,而是一种无可奈何,怎么说呢,昨晚徐子陵也说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

硬要说的话,他就是觉得自己睡了一觉。

是在梦里睡的觉。

梦中,他躺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能闻到泥土和草根的气息,拨开被风吹着盖住眼睛的发丝,还能看到个女孩坐在身边。

女孩侧对着自己,能看到一身粗麻白袍,婀娜的身姿以及满头茂盛的白色卷发。

她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凝望着地平线。

徐子陵想和她说说话,女孩却自顾自唱起了歌,歌声很悠扬,却又意外悲伤,但是其中的含义,自己却一个字也听不懂,感觉听了很久,他鼓起勇气打断那女孩。

“你唱的是什么?”他问。

女孩没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有转过来,就好像听不到他问话。但徐子陵却发现,自己能听懂歌词了。

她唱的是: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徐子陵仔细回忆,的确记不得女孩的模样,但他却记得,对方的胸前似乎挂着一个古朴的瓶子。

但现实看来,自己是在书桌前坐了一晚上。

“我……我竟然真的看了一晚上书?”

徐子陵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你不会是把《琵琶行》都背会了吧?”

高庞试探着问道,神色中带着侥幸,如果徐子陵这样都背不下来,那么说明自己昨晚直接开摆是无比的明智!

“我……我不知道啊。”徐子陵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我一直在看书,然后……然后就睡着了。”

“那你现在还记得多少?”

高庞追问道。

“好像……不多。”

徐子陵皱着眉头,他能想起那女孩的歌声,但说起背书,好像脑子里就成了一团浆糊。

“啊?那你这夜不是白熬了。”

“别急,我想想,感觉还是有点的。”

徐子陵也很郁闷啊,真要这样,岂不就像高庞说的,白熬夜了。

他想着,口中也自然而然念了出来:“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

在徐子陵自己想来,这前几句似乎还有些结巴,但当开口之后,他忽然发现这篇文章似乎并不像昨晚那般陌生。

这种感觉就像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自己的,现在也只是自然而然的将它展现出来而已。

格外顺当。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

徐子陵的背诵声越来越快,从口中呼之欲出的文字仿佛烫嘴,又好像是念经一般。

“好好好,停停停!”高庞高举双手,仿佛那背诵声就是套在头上的紧箍咒,越念越紧,“我的活爹,你别背了,我们知道你会背这东西了。”

“老徐,我觉得你一定能考上华东师范。”

李文浩搂着他的肩膀,一脸诚恳。

毕竟在几人记忆中,彻夜学习这种东西,是处于故事当中的情节,是誓师大会上讲出来打鸡血的故事,是逢年过节家里亲戚喝多了吹牛逼的谈资,唯独不会是自己的生活,而当这件事真的发生在眼前,几人似乎也只有佩服的劲。

还有点酸。

七点半,操场。

“全体都有!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跑步——走!”

广播里,体育老师的声音在操场上空回荡,试图给每个昏昏欲睡的学生都打上一针强心剂。

高三1班,四十多人迈着还算整齐的步伐,开始沿着跑道缓缓前进。

“诶呀卧槽,都说运动有益健康,可我怎么觉得,这运动是和自己过不去呢?”

高庞一边挪着身体,一边吐槽着,但耳边经常和他一起跑步吹牛逼的徐子陵这会却有些不对劲。

“呼哧……呼哧……”

徐子陵的呼吸声格外沉重,像是一架破风箱胡乱作响。双脚,每一步都迈得异常艰难。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浸湿了衣领,就连面色似乎都被泡的有些苍白。

“老徐,你没事吧?”

高庞没得到熟悉的回复,偏过脸。

“好累……”

徐子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虚弱的可怕。

自己的身体不知怎么回事,双腿仿佛灌铅一样沉重,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挑战极限。

“靠靠靠靠,你这叫没事?脸色都白成纸了!”

高庞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

“要不……你跟班长说一声,去旁边休息一下吧?”

“不行……”徐子陵摇了摇头,“跑完吧,林舒阳不好说话……”

“你都这样了还坚持个屁啊!”高庞急得直跺脚,“谁家好人一宿不睡,第二天早上干1.5公里,铁人也扛不住啊!”

二人身后,李文浩插嘴:“老徐,你还是跟班长说一声吧,身体要紧!”

“就是就是!”江阳也附和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可别硬撑着!”

“高庞,你不跑说什么话呢,是不是想出来自己在外面丢人?”

一个身材高挑、长相清秀的女生,正带着几分不屑向着几人跑来,很快就跑在二人身侧。

林舒阳,班长。

她跟在几人身边,一头利落的挂耳式短发随着奔跑上下翻飞,几人甚至还能闻到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洗发水香味。

“班长,老徐他不舒服!”高庞指着徐子陵,希望班长能够宽宏大量放过他,“他昨晚看了一晚上书,今天早上起来就一直不对劲,你让他去旁边休息一下吧!”

“看了一晚上书?”

林舒阳讥笑:“高庞,你别开玩笑了,我相信会有人彻夜学习,但不会是你们宿舍的。”

“我没开玩笑!我们宿舍的人都可以作证!”高庞急了,“不信你问他们!”

他指了指李文浩和江阳。

“我……”

李文浩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被林舒阳打断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林舒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看你们就是想偷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宿舍那点破事!”

“昨天晚上肯定又偷偷玩手机了,现在找借口想休息,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