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明末有遗泽

路振飞，字见白，天启五年进士，如今官至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淮扬。是江北地区仅次于马士英的大员。

按照假太子的计划，马士英手里没有可靠的军权，要想让江北四镇军头屈从，不作出狗急跳墙的事情，就必须要得到路振飞的支持。

路振飞手里掌握着他为了抗击顺军募集的三万淮安乡勇，这些都是路振飞从漕运的码头力夫中组织的，战斗力远超马士英手里的总督衙门兵马。

而熟知明末历史的苏泽，知道路振飞是明末著名抗清义士。

历史上，南明弘光朝廷覆灭后，路振飞依然奔走各地组织抗清，最后死在了抗清的路上。

路振飞为人也不争不抢，历史上马士英上位后，就觊觎路振飞手上的漕运兵，任命自己的亲信田仰为总兵，路振飞争抢不过就辞官了。

在马士英看来，路振飞手上的漕运兵，是自己压制桀骜的江北四镇的砝码。

但是在苏泽这个假太子看来，路振飞是自己脱离马士英控制，真正获得自由的机会！

马士英看向苏泽，咳嗽了一声说道：

“殿下，路振飞在去年就任漕运之前，曾受先帝陛辞，您还记得当时路公和您说了什么吗？”

这也是马士英担忧的地方，路振飞是去年才就任漕运总督的。

崇祯是有名的“勤政”之主，崇祯十六年的局势已经很危险了，那时候崇祯在面见重臣的时候，都会带上太子和重臣见面，其实就是托孤的意思。

陛辞就是在离京任官的之前，在皇宫中和皇帝单独召对，路振飞是去年陛辞京师的，肯定是见过真正的皇太子的，虽然苏泽和皇太子长得很像，但是近距离接触，万一漏了馅儿？

马士英是在提醒苏泽，见到路振飞一定要少说话，不能让他察觉出端倪。

马士英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蒋德璟，这些日子苏泽这个假太子，经常以“经筵”的名义，召唤蒋德璟入“行宫”面见。

既然马士英认了苏泽假太子的身份，就无法阻止他召唤自己的老师，只能任由蒋德璟出入“行宫”。

虽然蒋德璟每次讲学，马士英都有手下监听。

但苏泽和蒋德璟的接触，又让马士英心生警惕，这表明苏泽这个假太子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握。

马士英也是敲打苏泽，不要再对路振飞做多余的事情。

“右佥都御史陆振飞，求见太子殿下！”

马士英一惊，这么快？

前些天路振飞还在南直隶和山东交界的前线巡视防务，听到消息就往淮安城赶，自己上午接到他快要入城的消息，这会儿就来求见，这是连官署和家都没回，直接就来求见皇太子了。

御座上的苏泽心中暗喜，果然，路振飞的立场和自己所想的一样。

路振飞，就是铁杆的保明派。

所谓保明派，就是一切都为了局势，就是要匡扶大明的。

在原本的历史上，路振飞旗帜鲜明的支持福王。

这不是因为他投机福王，而是因为从法理上，福王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支持福王才能让政权立刻稳固下来。

路振飞在历史上击败了从山东南下的顺军后，也多次上书要求北伐，但是都被马士英和南京朝廷按下来。

而后路振飞甘愿退让，将军权让给马士英，也是为了弘光朝廷内部团结，不破坏当时的局势。

等到弘光朝廷覆灭，他还打着反清复明的口号活动。

苏泽也不由的感慨，在经历了嘉靖、万历、天启、崇祯这么一群“虫豸”皇帝折腾后，明末还能有这么多守节战死的大臣，只能说大明的余泽实在是太厚了。

而如今这份遗泽，就流转到自己的身上。

看着下方的马士英，他只想着在南京证券里争权夺利，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个朱明太子的身份有多么重要。

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大臣，快步走入行宫大殿。

说是大殿，其实就是以往马士英办公的明堂，进来的正是大明漕运总督路振飞。

看到潦草御座上，身穿斩衰服的苏泽，路振飞双眼含泪，对着苏泽就跪拜下来。

“臣路振飞，见过太子殿下！”

斩衰服，是丧服中最重的，子为父守丧，臣为君守丧，都用此服。

路振飞见到苏泽身上的丧服，就是确认了崇祯皇帝的死讯，路振飞自然痛哭流涕。

崇祯十六年的时候，崇祯皇帝在暖阁接见自己，叮嘱自己在总督漕运的任上一定要鞠躬尽职，组织好江南的物资入京，支持九边反闯抗鞑的要务。

可转眼之间，就听到了京师城破，皇帝死社稷的消息。

但是南下的消息纷乱复杂，虽然崇祯身死的消息，已经从多方得到了印证，但路振飞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

一直见到了苏泽身上的斩衰服，路振飞才算是确认了这个消息，他终于情绪崩溃哭了出来。

苏泽走下座位，扶起跪在地上痛哭的路振飞，接着说道：

“闯贼行军太快，诸路兵马来不及救援京师，父皇在御苑殉国。”

说完这些，苏泽也跟着路振飞抽泣起来。

不对，怎么和原本设计的话术不一样？

马士英想要上前，阻止苏泽的即兴发挥，却被蒋德璟拦住了。

马士英怒视蒋德璟，但是蒋德璟却不为所动，示意马士英不要打断苏泽。

苏泽继续说道：

“父皇在殉国前，将我们兄弟安置在成国公府上，成国公见到京师局势危急，用自家子嗣替代孤，又让家丁护送孤出城南下。”

马士英怒视苏泽，谁让你画蛇添足的！

原本马士英定下的计划，就是让苏泽少说京师的事情，含糊逃亡的过程。

路振飞是在前线和闯贼交战的，得到的消息要比自己更快，万一苏泽说的，和路振飞听到的消息对不上，那不是露馅了吗？

可是这句话在路振飞耳朵里，则是一记重磅炸弹！

路振飞在南直隶山东交界的前线作战，他从前线听到的最新消息就是这样！

崇祯帝景山殉国，太子交给成国公保护，成国公在闯贼进京师后猝死，太子又被成国公府上家奴献给李自成。

原来成国公是用自家子嗣代替了太子，在城破后就护送太子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