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穿长风衣的男人(1)
- 龙族:路明非的新启人生
- 自闭的海鸽儿
- 5437字
- 2025-04-07 12:37:30
夜幕下海水正在涨潮,黑色的浪拍打在犬牙状的潮汐墙上,留下细密的白色泡沫,远处隐约可见灯火通明的东京。
这里是东京附近的偏僻海岸,再往里走就是一处位于海边的工地,长长的水泥码头向着海延伸出去,像是一条隐没在夜色中的巨蛇。
码头尽头停着一辆黑色的悍马越野车,穿黑色长风衣的年轻男人坐在保险杠上看海,海风掀起他的额发。
男人在抽烟,烟头在黑暗中明灭,照亮了那双细长的眼睛。
男人很英俊,但带着些许阴柔气,白净的皮肤有着大理石般的质感,眉宇挺拔,黑色的长风衣也相当的考究,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某个学院的年轻教员。
这里是男人常来的地方,在无事可做的时候他就习惯开着悍马来到这座偏僻的海岸。
吹着冰凉的海风,然后再点上一支烟,这能让他暂时忘掉很多事情。
他眺望着远方,灯塔的光束时不时在漆黑的海面上扫过,如墨的夜色和海面融在一起,那条深色的海平线将海面与天幕分割,像是隔开地狱与天堂的界限。
没来由的,他忽然想到了法国,那座他很早就渴望去定居的城市。
现在已经是日本的深夜了,不过这个时候的法国多半还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之下。
此时正值五月,法国的蒙塔利维海滩就要逐渐迎来旅客的暴涨。
那是个著名的天体海滩,每到七八月就会有无数青春可人的少女或是风情万种的女人前往,享受沙滩的阳光与海风的凉爽。
男人不免想到将有许多年轻靓丽的女孩会在日光下穿着性感的泳衣,在海滩上晒着太阳或是尽情地奔赴大海,肆意展示着独属于女性胴体的优美曲线,那一定是个绝美的场面,光是令人想想就觉得热血喷张。
只是不知道当他拿着防晒油礼貌地邀请某个漂亮的女孩时,会不会遭到女孩的拒绝?
说来有些好笑,像他这种在日本黑道赫赫有名的人物,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要与他共度良宵,但他竟然在担心自己是否会被女孩拒绝的事情。
东京有一家极具盛名的俱乐部,它的名字取自日本神话中魅惑众生的九尾妖狐“玉藻前”。
正如同这个名字原本的含义,玉藻前云集了风情万种的艳丽女子,无论你心仪何种风格总能在那里找到,而这个全东京最奢华的俱乐部就归于蛇岐八家中犬山家的掌控下。
虽然玉藻前不由他直接管辖,但是只要他一声令下,数不清的美女就会向他一拥而上,将他围在单由雪白胴体搭成的圈里,香气四溢,金粉如云。
但他从未这样做过,尽管这是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权力。
因为他真的单纯是想去法国卖防晒油,和世界各地的人说笑谈话,哪怕被陌生的女孩拒绝也没关系,即便她的姿色远不如玉藻前里的绝色女子。
他会在桌子上放着蒙塔利维海滩的照片,还会网购各种防晒油来研究它们的紫外线透过率和性价比……
他确实只是想在天体海滩中的阳光中消磨此生。
不过从出生到现在,他却从来没有到过他向往的那个天体海滩,东京与蒙塔利维海滩相隔的不仅仅是数千公里的距离,更是他一生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那是他身为最后一个皇的悲哀,也是命运,他注定要承担起如山的重任,绝无逃避的可能。
就像世界上的最后一只平塔岛象龟从未到达过它向往的水坑,它只能在国家公园的铁丝网内遥望曾经打过滚的水坑,然后孤独地度过余生。
东京对他而言是个囚笼。
雨忽然下了起来,是小雨。
雨滴打在男人的风衣上,传来微微的凉意。
他丢下烟头碾灭,从保险杠上跳了下来。
一柄黑色的伞举过他的头顶,把淅沥的雨水遮挡住。
为他举伞的是个穿着很干练的女孩,一身黑色西装搭配修身的长裤,梳着高高的马尾辫,戴一副平光眼镜。
她的手上还撑着一台灰色的平板,屏幕上泛出的光隐约照亮了女孩的面容,素白如雪。
她是从黑暗中忽然出现的。
女孩身上的装扮让她与夜色融为一体,就像是完全隐没在周围的环境里,很容易被人忽略,但事实上她早就安静地站在车旁,看着男人抽了很久的烟。
身为男人的助理,她已经习惯于做男人的影子很多年了。
“晚间气象预报说等会可能会有暴雨,要多穿件衣服么?”女孩问。
“不用了,只是淋一场雨而已,对我们这种人不会有什么影响。谢谢你樱,你总是出现的很及时。”男人说,“情况怎么样了?”
“就在刚才,辉夜姬已经将分析的结果传过来了。目标从大阪逃到东京,他的反侦察意识很强,他在逃亡途中没有用任何智能设备,选择的路都是些很偏僻的小道。不过在经过对关东地区的大规模排查后,最后他的活动范围被大致锁定在国立东京大学至东京塔一带。”樱说。
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范围不能再精确了么?这是足足十几公里的区域,更别说是在人流密集的东京,本家在这里搜索并逮捕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恐怕有很大的风险。”
“以目前的线索来看的话,很难再有更深的进展了。”樱说,“目标这几天一直都很平静,没有再像他前几次犯案时那样肆无忌惮地猎杀,我们很难再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是本家的包围圈在不断缩小,再加上辉夜姬的协助,只要目标一有动静,我们就可以立马锁定他的行踪。”
“所以……这意味着我们还需要等待下一个受害者出现?”
“是的,但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我们只能以这种代价来换取不必要的牺牲。本家已经有共计五名执法人死于目标之手,其中一名还是B级血统。”樱犹豫了一下,“他们的死状都很惨烈,都被目标剖开胸膛挖去了心脏,那名B级的执法人还被割掉了双耳,因为目标多半意识到了他的言灵是镰鼬。”
男人沉默了一下,“目标为什么不逃离日本偷渡去国外,反而向着东京跑去?他在最初事发的那段时间里是明明绝对安全的。这是在赌蛇岐八家不敢在人多的地方下手么?”
“我们现在还没有分析出目标这样逃亡的用意,但他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在辉夜姬给出的逃亡路线上,目标虽然选择的小道都是些很偏僻的山林或者城庄,但他逃亡的最终目的地似乎一直都是东京,东京应该有着他很留恋的东西。”樱说,“目标的杀人动机很模糊,更像是享受纯粹的杀戮,死在他手下的黑道混混已经有十四个。不过被他杀害的女性目前只有一个叫铃木葵的女人,死时24岁,死因是因为目标将她的脊柱折断成几截。”
“目标的身份还没有确定么?战斗后采集的血样已经提交到机构了吧?”
“血样在七天前就已经进入了本家的医学鉴定中心,但是结果还没有出来。”樱说,“据中心的研究人员说,目标的血液样本十分不稳定,血样里龙族的基因在不断抑制并改变着人类的基因,这让他们很难在第一时间从基因库里找到和血液样本拥有相同基因的混血种。他们正在尝试人工比对和血样基因相似的家族成员,这是一个大工程。”
这时樱的平板闪烁了一下,她用很快的速度浏览了一下发来的文件,“目标的身份确定了,是风魔家的风魔正。”
“风魔正?”男人有些疑惑。
在他的印象里从未有过这么一号人物,这听起来就是一个很平庸的名字。
但能猎杀B级血统执法人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蛇岐八家中的无名之辈,无论是被蛇岐八家所重用还是因为血统过于危险被锁在山里的监狱里,男人都理应知晓这类人的名字。
“研究人员提取了一些用于给小姐注射的血清样本,在经过调整后将它与风魔正的血样结合,成功压制住了血液中持续突变的龙族与人类的基因,在两种基因彻底稳定下来后研究人员终于确认了他的身份。”樱说。
但看着手上辉月姬传来的资料她竟然也有些疑惑,“风魔正……他属于风魔家旁支里血统最不突出的那一系。五岁那年他被家族检测出是C级血统,尽管他的血统纯度很低,可是极其不稳定,会有较大的可能突破临血界限变成B级,虽然这对正常的混血种来说没有任何危险,但他却是个例外,他的基因有一部分很特殊,一旦受到难以想象的刺激,他很有可能就会突破临血界限。如果真的到了那时他也只能变成一只没有人类意识的死侍。于是本家最终还是决定将他监禁,并对他展开了长达四十五年的观测和治疗,不过他并不是本家照看的重点对象。在这四十五年里他的表现良好,没有任何要暴走或者说渴望杀戮的欲望,所以他最终被本家释放,离开监狱时五十岁。出狱后他在大阪的一家拉面店里当下手,到他如今突然暴走,也不过是过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而已。”
樱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那家拉面店的老板就是在风魔正手下唯一死去的女性,铃木葵。她是在风魔正出狱后一个月时将他招聘入店的,后来的时间风魔正就一直在帮铃木葵打下手,直到事发。”
“连好心收留他的人也要杀么?可为什么不早点动手,非要等到三个月之后?”男人皱眉,“家族里没再派人去监视他了么?”
“有,不过被他杀了。第一批死的人就是家族派去监视他的人,分别是名叫佐藤健太的执行官和名叫小林智也的辅官。”樱说,“他们被发现死在本家给风魔正安排的家的后院里,被人埋了起来,却不像是想要毁尸灭迹,更像是简易的坟墓。铃木葵的尸体也是在风魔正家的后院里挖出的,就埋在两位执法人的边上。根据两人的伤势来看,他们很大可能是在探访风魔正的时候被杀的。有些奇怪的是,他们的死状没有后面逮捕他的人那样惨烈,像是被一击毙命,这点与之后牺牲的本家精锐不同。除此之外,我们还从坟中找到了一副墨镜、一个装了些钱的铁盒,以及一张东京塔的明信片。”
仅仅只是三个月么?
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怕到足以让这么一位原本已经熬过本家四十五年监禁的人忽然变成了一个享受杀戮的刽子手呢?
光是死在他手下的执法人就足足有五位,死状不尽相同,就更别提本家派去逮捕他而损失的精英和最先被无情杀害的混混了。
男人不再说话,他的目光再度望向码头尽头黑漆漆的海面,那像是暗沉的乌云从天上倾轧了下来。
雨下得更大了,雨滴持续不停地砸在伞面,先前淅沥的雨声在此时已经变得暴躁无比,猛烈地仿佛要把他们吞噬。
“是忽然就成了这样的人么?还是一直都是?”男人喃喃自语,语气低沉。
而后他又看向樱,“夜叉和乌鸦呢?”
“他们已经在赶去东京塔的路上了。”樱说,“国立大学和东京塔是两处他最可能的活动地点,我们在这两个地方都发现了疑似风魔正活动的痕迹,因此我们在这两处设防的人手最多,行动组都装配了岩流研究所新研发的炼金弹头,对混血种有巨大的杀伤力。”
“做得很好,樱。”男人说,“所以,我的战场是在国立大学么?”
“是的。”樱恭敬地说,“不过国立大学后门处有一条小街,那条小街一直保持着二战之后的模样,似乎那块地皮的主人是一个很怀旧的人,他拥有了那条小街六十多年,那条小街也就维持原样了六十多年。如果战斗发生在那条小街的话,以土地持有人的风格很可能会要求我们为他恢复原样,那样的话事后修缮的费用会很高。”
“不能把这条街买下来么?”男人诧异地说。
“虽然那是块价值12亿美元的地皮,但是我们找不到土地持有人,只知道他的名字。”樱说。
“他的名字叫什么?”
“上杉越。”
男人更加诧异了,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地方会有一个同样姓上杉的人。
上杉这个姓氏在日本并不常见,并且只要出现这个姓氏时,他脑海里最先想到的永远是他的妹妹,因此他对姓上杉的人总有一些莫名的亲切。
“那就不用管他。如果真的不小心波及到了那条小街的话,到时候等持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按照他的要求做就是。”
“哦对了。”男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绘梨衣还好么?这些天忙着处理风魔正的事情,都没有时间陪她玩街霸了。”
“小姐最近一直都很安静,还是和以前一样。”樱恭敬地说。
“那就好,等这件事情处理好了我会好好陪她玩一玩的。”男人打开了悍马的车门,“出发吧。”
“是。”樱收起了伞,迈进驾驶位。
引擎轰鸣,雪亮的光束利剑般刺破黑暗,悍马越野车撞碎雨幕,向着远处灯火通明的东京城驶去,逐渐变成暴雨中一个不起眼的黑点。
……
雨已经下得很大了,雨丝在长街连绵,织成厚重的雨幕,就像瀑布从天上砸落下来,在地上激起足以没过脚踝的水花。
街边的梧桐和樱树在暴雨中颤抖,树叶与樱花乱坠。
长街入口处,一个人站在一个不起眼小巷子的最里侧,安静得如同一尊了无生气的雕塑。
一个空荡荡的拉面杯立在他的脚边,雨水顺着遮雨棚的凹槽落入杯中,已经积起了半杯的水。
头顶就是简陋的遮雨棚,几个绿色垃圾桶就摆在他的对面,硕大的雨滴将堆积在桶里的黑色垃圾袋砸得砰然作响。
那人穿着宽大的黑色外套和黑色长裤,仿佛浑身都笼罩在黑暗中,但他却拥有一张苍白如白纸的脸,就像是都市传说中令人畏惧的吸血鬼,似乎下一刻就会展露狰狞的獠牙。
他已经不再年轻。
疲老的脸庞如同被犁翻过的田埂,沟壑纵横,仿佛与身后岁月久远的砖墙一样斑驳,唯有那双赤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像是森然的鬼火。
他是一个平庸的人,有着一个很平庸的名字,平庸到他一旦混入人群中就很容易销声匿迹,因为没有人会在他这种平平无奇的人身上花费心思。
但如今,这个名字却成了蛇岐八家重点通缉的对象,无数黑道的精锐正渴望着摘下他的头颅。
他叫风魔正。
风魔正伸出手,任由冰冷的雨水落在掌心。
只有感受到这个世界带给他的刺骨寒意,他才能压下心里不断升腾的燥热欲望。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确认自己仍然是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活着,而并非一个嗜血的恶魔。
这是他从大阪逃亡至东京的第十天,也是他饮下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递给他的药剂的第十天。
这十天里,连杀鱼都会犹豫的他竟然杀了人。
不是一个,而是十九个,其中就包括了他曾经畏惧异常的本家执法人,近十位蛇岐八家中的精锐,以及……
那个女孩。
为了躲避蛇岐八家的追捕,风魔正没有凭借任何交通工具或是智能设备,单靠徒步越过无数座险峻的山脉与荒林,如同野人般猎杀野物,渴了就喝石缝中淌出的清水。
他用这种近乎野蛮且原始的方式,最终寻到了自己记忆里的这座城市。
他虽然曾被困在这座城市四十五年,看过无数次云起云落,但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座城市,甚至从境外到东京旅游的游客都远比他更懂得这座城市的风情。
风魔正抬起头,看着暴雨从暗沉的天空砸落,震耳发聩的雨声仿佛在他的心底轰然炸响。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幅幅破碎的画面,人影、落樱与长街,各种的事物接踵而至,慢慢唤醒起那隐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那是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