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葵般温柔的女孩（7）

再次遇见女孩是在一个很平常的早晨。

那也是一次很平常的遇见，没有锣鼓喧天，更不是盛大无比的重逢，只有街上落樱依旧。

但风魔正却永远地记住了那平凡的一天。

这时距离风魔正上一次见到女孩，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再次与女孩相逢的时候，他正好站在拉面店的门口呆呆地望着悬挂的木牌，又一遍地读着那几行已经看过无数遍的字。

虽然风魔正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也尽力去避免联想有关女孩的事，但每每忽然间瞥见落在他脚边的樱花，女孩的面容便不自觉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有时他从人群中慢慢走过，偶然间传来一阵淡淡的发香，即使那缕香味是那么虚无缥缈，可他还是克制不住寻找的渴望。

然而当他猛地回头找到了那发香的主人时，才不免失望地察觉那只是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孩。

是啊，哪怕香味是那么的相似，可终究不是她。

思念就像是一坛酒，随着时间弥久而被酿得愈发浓郁，直到在每个很深的夜里，在睡梦中将他灌醉。

尽管女孩离开了小镇，但她的踪影似乎无处不在，有时是阑珊的落花，有时是神社小店前摇曳的风铃，有时又是藏在人群中那似曾相识的目光。

风魔正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也会那么想念一个人，而想念一个人的感觉又原来是这样……

但他宁愿自己永远也不体验想念的感觉。

最后他无声地笑了笑，像无数看过这张告示的行人那样转身，准备重新回归自己的生活轨迹。

虽然他的生活本就枯燥得如同一滩死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亮点。

他已经在慢慢习惯失去女孩的日子了，也在尝试努力地融入小镇慢节奏的生活里。

或许等到下次再见到女孩的时候，他也可以像面对小林君和佐藤君那么从容和自然吧……

就像平常的朋友那样。

风魔正想。

“风魔正先生？”

忽然有人在身后喊他，声音怯怯的。

有谁在喊他么？

这声音似乎……

很熟悉？

风魔正下意识地回头。

于是他便对上了那双让他内心无比悸动的眼眸。

风魔正从未想过他和女孩的重逢会如此的突如其来，但风魔正却至今都记得那时的场景。

每当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回想起那个时刻，他的嘴角总是有压不下的笑意。

明明那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没有便利店全场的促销，也不是神社中的大祭，但在风魔正的记忆里，那日清晨的天空却比以往他曾经见过的天空都要澄澈。

被晨风吹起的樱花在那天格外绚烂，像是成千上万的蝴蝶围绕着他飞舞，每一朵花都染上了阳光的颜色，耀眼得像是纷纷扬扬洒落的碎金。

而风魔正就在蝴蝶般纷飞的花雨中，撞上了女孩溪水般的眼睛。

他不由得愣住了。

“先生……怎么啦？”那个叫铃木葵的女孩见风魔正没回话，又柔柔地问。

“啊……没事没事……”风魔正觉得自己好像结巴得都要说不出话来了，他连忙紧张地摆手，“那个……那个……我是路过这里，顺便想看看拉面店开门没有！”

“绝对没有对小姐的拉面店有其他的想法！”接着他又急忙补充。

似乎是还不放心自己的解释，最后风魔正又极其肯定地点点头，“对……对！就是这样！”

也许是风魔正滑稽的表现逗笑了女孩，又也许是女孩看出了风魔正的窘迫，女孩抿嘴轻笑。

“先生是想吃拉面？”铃木葵理解到了风魔正话里想要表达的意思，说这话时她的眼里亮晶晶的。

“啊……啊……没错！”风魔正连忙点头。

风魔正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很高兴女孩能够从他词不达意的话语中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好的！没想到一回到小镇就可以为先生做一碗拉面，我很荣幸！”铃木葵很是欣喜地说，“风魔正先生竟然愿意等我回来诶……谢谢风魔正先生！你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风魔正怔住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刚刚他听到了什么？

女孩是在夸他么？

“我是……一个温柔的人？”风魔正小心翼翼地问。

“嗯嗯！”铃木葵点点头，“每次先生吃完拉面都会先让别的客人付款，而自己总是愿意耐心地等上一些时间。而且只要和先生见面，你总是很有礼貌啊，没有一点张扬的样子……或许先生自己没有察觉到，但在我的眼中，这样的先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哦。”

听着女孩神色认真的讲述，风魔正却情不自禁地呆住了。

他真的是一个温柔的人么？

女孩应该是误解了他的行为吧……

他和温柔应该一点都不沾边才对。

之所以让别人先付款，那是因为他想有更多的时间看看女孩，这样他就会高兴很久。

至于女孩口中说的他很有礼貌……

其实那只是风魔正在女孩面前太过紧张了而已。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女孩解释清楚。

但看着女孩说话时满脸赞叹的神色，风魔正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将错就错吧？

其实风魔正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用温柔这两个字形容，更别说形容他温柔的人是令他时时刻刻都在心动的女孩……

温柔……

这真是一个遥远的词啊。

这似乎也是一个遥远的瞬间。

风魔正从未预想过会有这一刻的发生，因为无论是过往的五十年还是往后的日子，他认为自己会永远孤单的活着，只有自己孤寂的影子才会伴随自己的余生。

风魔正难得地下定了决心，他打算让女孩这样误解下去……

就这样误解下去。

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好，美好到他不愿放手。

“可以让我请先生吃一碗拉面么？”铃木葵忽然向风魔正发出了邀请。

“啊……”风魔正有些不知所措，“这样会不会太麻烦铃木小姐了？”

“没想到先生知道我的名字诶！”女孩明显有些惊喜，“当时先生走得那么着急，我一直都担心您不知道我的名字！不过现在看来这份担心总算是可以丢掉啦。”

她紧接着又摇摇头，“我当然不会觉得麻烦，是我麻烦先生才对！毕竟我已经很久没做过拉面了……如果有不好吃的地方请见谅！”

怎么会呢？

怎么会不好吃呢？

只要是你做的……就一定会好吃的啊。

风魔正深深地鞠躬，“谢谢铃木小姐的好意！”

不过当他抬起头看向女孩时，却发现女孩有些踌躇，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什么话。

风魔正连忙问：“铃木小姐，是有什么其它的事么？”

铃木葵微微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风魔正先生，可以让一下么？你挡住我开门啦。”

“哦哦……是这样啊。”风魔正尴尬地往旁边靠靠，为女孩让出空间。

他挠挠头，满是歉意地说，“真是抱歉！铃木小姐……我不是有意要挡在这里的。”

“没事啦，是我让先生久等了才对。我突然不辞而别，想必先生在等待拉面店开门的日子里一定会很难过吧？”铃木葵朝着风魔正笑笑，“因为家里有很重要的家人生了一场大病，所以我不得不连夜离开小镇去照顾家人啦。”

说这话时，女孩的眼里仿佛映出了漫天的樱花。

望着女孩的眼睛，风魔正只觉得自己在过去一个月里积攒的伤感与悲伤，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看吧看吧，其实女孩并不是故意不辞而别的哦，只是因为事发突然她才迫不得已离开小镇的！

虽然你这个大叔看起来这么奇奇怪怪，但是女孩从来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哦，她一直都是那样温柔的人啊。

如果她的家人出事的时间再晚点，那么女孩是一定会神色认真地站在拉面店门前，然后耐心地告诉每个客人她需要离开小镇一段时间的吧？

风魔正突然明白，他喜欢在晨曦将临未临之际坐在樱花树下远远地遥望拉面店，靠的从来不是对所谓拉面的喜欢，而是那颗为眼前女孩悸动的心。

一股微微的酸涩忽然涌上他的心头，将他的眼角浸得稍微的湿润，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眼泪从他的眼角处骨碌碌地滑落，似乎他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但是风魔正实际上却无比的欣喜，这种欣喜超越了以往的任何时候，热烈而磅礴的喜悦像是奔流的泉水那般洗涤过他浑身每一处的角落，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舒适。

风魔正欣喜万分，他竟然有种放声歌唱的冲动，尽管不知道泪水会不会伴着歌声一同涌出。

在这一刻，似乎没有一个词或是句子能形容他此时的状态……

不，或许是有的。

风魔正猛然间记起来，他曾经在书里看过一个词，当时的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那种词语的存在，直到此刻。

那个词叫“喜极而泣”。

“是啊，很想念铃木小姐做的豚骨拉面，我一直都很想再吃上一口。”风魔正激动地点头，“不过既然铃木小姐回来了，那我不能只是品尝豚骨拉面了，其他口味的拉面我也垂涎很久了！”

他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不过这笑容却因为他的喜极将泣而显得有些难看。

铃木葵抿嘴轻笑，“一定不会让风魔君失望的。”

不知不觉间，铃木葵对他的称呼从稍显距离感的“先生”变成了小林和佐藤称呼他的“风魔君”。

这是朋友间的称呼，当铃木葵用风魔君称呼他时，也意味着女孩把风魔正当成了朋友。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从风魔正面前走过，经过风魔正身前时他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如同清酒那般温和绵长。

铃木葵先是走到门前将那已经微微积了灰的告示牌取下，然后轻轻将卷帘门打开。

阳光从女孩身后洒落，风魔正的眼中忽然明亮如镜。

那是拉面店的地面，铃木葵走之前肯定有将整个拉面店好好地擦拭和打理，此刻正是瓷质的地面在反射着光，像是流淌着涓涓溪水。

“风魔君请稍等一下。”铃木葵说，“拉面店很久没有打理啦，我去拿抹布帮您擦擦木椅。”

“麻烦铃木小姐了！”风魔正连忙点头。

铃木葵迈着轻快的步子去拿抹布了，看起来她的心情也很是不错。

今天的她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穿着淡紫色或是粉色的和服，而是穿上了一件白色的休闲T恤和天蓝色的牛仔裤，女孩的背影也和这间拉面店一样镀上了微微的光，春山般的曲线若隐若现。

如果是在以往，风魔正连对上女孩的眼睛都会羞赧到无地自容，更别说是面对这样令他心脏加速狂跳的光景，想必他只会将头压得很低，然后趁着新的客人到来之际快步离开女孩的视线吧？

但今天风魔正并没有。

他鼓起勇气，勇敢地直视女孩的背影，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真美啊，他想。

“好啦。”几分钟之后，铃木葵转过身来对着风魔正甜甜的笑。

看到女孩为他擦拭的桌椅，风魔正有些惊讶，他这才发现铃木葵为他打理好的座位是他平时吃豚骨拉面常去的地方。

女孩连这点小小的细节也放在了心上么？

风魔正不禁觉得心里暖暖的。

“谢谢铃木小姐。”风魔正认真地感谢女孩。

“没事哦，这是我应该做的。”铃木葵说。

等到风魔正坐好后，她将那个精美的手账本拿到风魔正眼前，“上次风魔君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菜单，现在风魔君总算有时间好好地看一看啦。”

风魔正接过手账本，轻轻翻动着，铃木葵就安静地站在一旁。

这是他第三次与这个手账本有交集。

第一次它掉到地上女孩没有找到，第二次风魔正因为害怕继续与女孩对视而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当他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来到拉面店准备打开手账本品尝一下其他口味的拉面时，女孩却因为家里的事而离开了小镇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所以这个普普通通的本子对风魔正来说竟是有了些许神秘的感觉。

为此风魔正还专门去好多店铺里了解了各种各样的手账本类型，不过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找到过和女孩手中同种的手账本。

好在经历了那么多坎坷，现在风魔正总算是能认真地看看这个神秘的手账本了。

其实也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神秘，这个手账本跟平时风魔正在店铺里见到的那些手账本并没有太大区别。

铃木葵的手账本是微薄的那种类型，纸张是简朴的素色，似乎还隐隐散发着木香，但是铃木葵在每一页的空白角落都贴了色彩缤纷的贴纸，这让每页的内容丰富了许多。

摊开手账本，每两页合起来就是一种拉面的介绍，左边的一页写着拉面的名称，并附上了拉面的图片和价格，右边则是写着有关拉面制作的故事或是流程，并用红色的字醒目地标注了这种拉面适合哪种口味的人群。

拉面的种类足足有十几种，从风魔正最喜欢的豚骨拉面到醇厚的酱油拉面，从北海道三大拉面之一的旭川拉面再到干拌的油荞麦面，配合女孩娟秀精致的字迹和无一重复的贴纸，竟是让他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仿佛他正在阅读一本有关拉面的百科全书。

铃木葵的字很娟秀，每行字都被她工整地写在纸上，一个错别字也没有，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女孩在制作这个手账本时投入的精力。

风魔正不由得联想到女孩在写下这些内容时脸上会是何样的神色——想必一定是目不转睛、滴水石穿的专注吧？

风魔正的本意确实是想品尝其他口味的拉面的，似乎每一种口味都让他很有试一试的想法，这让他有些为难。

不过他倒是没有主动询问女孩哪种口味最好吃，因为这样可能会让她觉得有几种口味让他不满意。

所以好生思索一番后，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熟悉的豚骨拉面。

铃木葵看出了风魔正在选择拉面时的窘迫，所以她对此并没有展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很高兴地说：“明白啦！”

这个女孩总是这般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