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司会审

李宗成看着新帝,这事着实不好办。

林意却提出不同见解。“陛下可把这些信件留存,但是不动这些边将。”新帝饶有兴趣看着林意。

“他们是觉得陛下刚登基,与他们并无交集,更偏向常常巡边的三皇子。”

新帝也是点点头,“但是,边将不可擅动,陛下可在安王案未判之前,选派合适亲信将领前往九边,蛰伏下来讨好这些将领。暗中收集消息,在某个合适机会,全部替换。”

李宗成首先出言赞同:“还可以先誊抄信件,当着百官的面全部焚毁,安天下之心。不造成边关动乱。”

“果然言之有理,少年英才啊!”三人抚掌大笑。

宗人府内,新帝特地让大宗正陪审,只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

刑部正堂十二扇朱漆大门轰然洞开,霜风卷着枯叶扑进殿内。

三十二盏青铜雁鱼灯次第点亮,照得堂前蟠龙柱上鎏金狴犴双目如炬。

刑部尚书宋璟理了理孔雀补子官服,瞥见大理寺卿陈延年正在翻阅案卷,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怀素闭目捻着沉香佛珠,而大宗正萧允恭的蟒袍下摆已然洇出冷汗。

“带逆犯!”

惊堂木砸在紫檀案上的声响惊起檐角寒鸦,玄铁镣铐拖过金砖地面的刺耳声由远及近。

安王萧翊琛被四名云羽卫押着跨过门槛,亲王常服上的四爪行龙竟还完整,只是玉带早已换成浸过桐油的牛皮绳。

这位曾经叱咤北疆和威震京城的亲王抬眼望向正堂,目光扫过那方“明镜高悬”匾额时,瞳孔猛地收缩——匾额右下角有道新鲜裂痕,正是中秋夜他派死士射入的弩箭所致。

“萧翊琛,你可知罪?”宋璟的声音像淬过冰的刀。

都察院衙役抬上三尺见方的樟木箱,开启时陈年血衣的腥气混着硝石味道弥漫开来。

最上层是五城兵马司的铜符,下面压着北安卫大营的虎头兵符,最底竟露出一角明黄织锦。

安王冷笑:“欲加之罪...”话音未落,周怀素突然睁眼,手中佛珠重重拍在案上:“明仁三十五年你私调北安卫边军,兵部存档的调令盖着三皇子私印!”

老御史从袖中抖出一卷泛黄公文,边缘的火漆印分明是当年兵部尚书私印。

堂外传来骚动,被革职的北安卫右都指挥使张贲戴着五十斤重的枷锁踉跄入内,胸前还挂着中秋夜被弩箭射穿的护心镜。

陈延年示意衙役展开一幅丈余长的《九边布防图》,图中居庸关位置赫然添着朱笔批注:“戌时三刻,举火为号”。

大理寺卿指尖点在批注边缘的蟠龙纹印鉴上:“这方'怀瑾握瑜'的私印,王爷不会说是有人仿刻吧?”

突然,图卷某处传来裂帛声,众人这才发现布防图背面还裱着层宣纸——竟是安王府与西域商队往来的密账,最后一笔写着“购硫磺三千斤,硝石五千斤“。

萧允恭突然剧烈咳嗽,蟒袍袖口露出半截明黄绢帛。

这位执掌宗人府四十年的老亲王颤巍巍起身,从怀中取出个锦盒。

盒盖开启的瞬间,安王终于变了脸色——里面是半块雕着睚眦的青铜兵符,与刑部证物箱中的虎符裂口严丝合缝。

“琛儿...“萧允恭的声音带着宗室特有的古雅腔调,“先帝赐你这块兵符时,说过什么?”。

老亲王抖开绢帛,露出明仁帝朱批:“凡动此符者,视同谋逆”。

安王额角青筋暴起,忽然盯着绢帛末端的墨渍狂笑:“这'逆'字最后一笔的飞白,分明是拓印!”

笑声未歇,周怀素已命人抬上十口贴满封条的松木箱,开封瞬间白烟腾起——竟是满满的新铸箭矢,每支箭簇暗刻的“安“字在青烟中若隐若现。

堂外忽传马嘶,兵部武库司主事满脸烟尘闯入,怀中抱着烧焦的账簿:“昨夜五城兵马司火器库走水,救火时在灰烬里找到这个!”

残页上“丙字号库房”条目旁,有人用黛石写着:“戌时移交安王府亲兵”。

一直沉默的陈延年突然击掌,八名衙役扛着被黑布蒙住的物件鱼贯而入。

黑布揭开的刹那,安王踉跄后退——那是他王府后花园的太湖石假山,此刻被从中劈开,露出里面寒光凛冽的箭阵机关。

“报——!”浑身污秽不堪的驿卒撞进大堂,从发髻中抠出蜡丸:“俺答可汗给安王的回信!”

周怀素捏碎蜡丸,羊皮纸上弯弯曲曲的胡文旁,竟有安王亲笔朱批:“待朱雀门破,割安云左右十六卫为谢”。

一直冷眼旁观的宋璟终于起身,官靴踩过满地证物停在安王面前,忽然从袖中抽出血迹斑斑的明黄布料——正是中秋夜刺客所着龙袍残片。

“这些精铁箭簇产自你封地的官矿,而这官矿都是你继承自前安国公的官矿!”

刑部尚书的声音像在宣读祭文,“火器库硫磺经户部查验,出自三年前你截留的军需。”他忽然扯开安王衣襟,露出锁骨处新月形疤痕:“十八年前先帝遇刺,刺客身上的蛮族刺青...王爷这道疤的位置,倒是分毫不差。“

萧允恭手中的茶盏突然坠落,青瓷碎片在安王脚边炸开。

老亲王浑浊的眼中泛起水光,却见宋璟从证物箱底层取出个鎏金筒,倒出十二枚骨制令箭——正是宗人府惩戒宗室专用的“黥骨令”。

每支令箭末端都刻着个“瑾“字,最深那道裂痕里还残留着明仁三十五年的血迹。

惊堂木第三次落下时,檐角的铜铃无风自动。

萧允恭颤巍巍捧起宗谱,枯瘦的手指划过“翊琛”二字,突然从袖中抖出把嵌玉银刀。

在众人惊呼声中,老亲王竟割破指尖,将血珠滴在安王名字上:“列祖列宗在上,第七代孙萧翊琛...”话未说完,安王突然暴起,玄铁镣铐在青砖上擦出火星:“老匹夫!当年若不是你默许前太子换我防务...”云羽卫的横刀尚未出鞘,周怀素已掷出佛珠击中安王膝窝。

陈延年示意衙役抬上最后一件证物——三尺高的铜漏,内部机括竟与安王府密室找到的计时机关完全相同。

当细沙流尽,底层暗格弹出血书:“子时三刻,玄圣门。”。

一直沉默的张贲突然嘶吼:“王爷!那夜我们按约起事,为何接应的五城兵马司...”话音戛然而止,他咽喉处插着半截断箭,箭尾翎毛正是兵部特供的蓝靛染羽。

“好个忠仆。”宋璟冷笑,从铜漏夹层抽出张地契,“只是不知张将军在太原置办的千亩良田,可对得起战死的安云儿郎?”

血书飘落,露出背面蝇头小楷写的交易记录,某行朱批触目惊心:“赠张贲美婢十二人,换居庸关戍卫名册”。

萧允恭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宗谱落地溅起尘埃。

老亲王扯开胸前蟒袍,露出心口处的陈旧箭疤:“这一箭...本是该射向先帝的...“满堂死寂中,安王瞳孔骤缩——十八年前的秋猎,那只偏离的流矢,原来不是意外。

霜风穿堂而过,吹熄了半数灯火。当衙役重点燃第七盏灯时,安王终于瘫跪在地,玄铁镣铐砸出沉闷回响。

他盯着那件染血的龙袍,忽然嗤笑:“这团爪金线...是尚服局今年新贡的...“话音未落,周怀素掀开龙袍内衬,露出江南织造局的暗记——编号正是安王生辰。

子时的更鼓穿透朱墙时,二十五份画押供状已用三百斤铜匣封存。

萧允恭离去前,将安王幼时佩戴的长命锁扔进火盆,鎏金锁片在烈焰中渐渐扭曲成团。

而那个写着“月满西楼“的暗号簿,正在灰烬里现出真正密语——经刑部老仵作用白醋熏烤,泛黄的纸面上缓缓浮现出八个血字:“狡兔未死,走狗当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