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皮毛商人

刹那间,庞大的弓术经验涌入脑海。

楚宁仿佛看到自己千百次拉弓射箭的画面,手指被弓弦磨破,血肉模糊,风吹日晒,苦练不止。

在荒野间,在风雪里,在烈日之下,他一次次调整呼吸,一次次克服颤抖的手臂。

他看到了自己站在崖边,面对狂风暴雨,一箭射穿百米外的枯木;也看到自己在兽群奔袭中,稳如磐石,百发百中!

意识回归,他缓缓睁眼,眼神锐利如鹰。

楚宁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靶位,手掌缓缓抚过弓身,感受着那股久违却无比熟悉的力量。

风起,猎猎作响。

他弯弓搭箭,神情平静如止水,动作流畅而精准。

箭在弦上,势若游龙!

下一瞬,弓弦震颤,破风之声骤然响起。

嗖!

箭矢如雷电般掠过,稳稳命中靶心。

“这才是真正的弓法!”

……

晨雾未散,楚宁已踏着露水进山。

林间寒气刺骨,他却只着一件单薄布衣,后背隐隐泛着石质冷光。

《糙石硬功》小成后,寻常寒冷再难侵体。

他反手取下背后长弓,指腹摩挲弓身。此弓通体乌黑,弦如银丝,是父亲在世时从县城铁匠铺购得,足有三百斤拉力。可握在他手中,却轻若无物。

预支弓法后,楚宁的感官也愈发敏捷。他闭目凝神,耳畔风声忽而变得清晰:枯叶坠地的窸窣、山雀振翅的轻颤、甚至百步外雪狐舔爪的细微响动......

他骤然睁眼,瞳中精光如电。

搭箭,开弓!

“嗖——“

箭矢破空,穿透三重灌木,精准钉入雪狐咽喉。那畜生甚至来不及呜咽,便软倒在地,纯白皮毛未染半分血污。

“第七只。“楚宁收弓上前,拎起雪狐后颈。皮毛入手温润如暖玉,正是寒冬里达官贵人最爱的珍品。

“这下就能请郎中为阿姐治病了,还能把家里修缮一下。”

他嘴角微扬,将猎物塞入麻袋。麻袋已鼓胀不堪,除了雪狐,还有两只银貂、三张火狐皮,俱是一箭封喉。

“城南赵记?那老棺材瓤子专坑生脸!”

昨日卖野猪时,酒楼伙计的嗤笑浮上心头。楚宁冷笑,肩扛麻袋踏入东市。此地与西市酒楼的奢靡截然不同,污水横流的石板路上,两侧摊贩叫卖声嘶哑如破锣。

穿粗布短打的苦力、挎篮卖蔫菜的老妇......众生百态,皆被世道压弯了脊梁。

乞丐蜷缩墙根啃着糠饼,见武者佩刀经过,慌忙缩成团发抖。

楚宁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最里侧的皮货铺。

店主是个干瘦老头,正眯眼拨弄算盘,见楚宁卸下麻袋,懒懒掀了掀眼皮:“野兔皮三文一张,山鸡......“

话音戛然而止。

麻袋倾倒,雪狐银貂滚落柜台,皮毛在昏暗中泛着莹莹光泽。老头喉头滚动,枯手颤抖着抚上雪狐脖颈箭孔,失声惊呼:“一箭穿喉?这、这手法......“

“开价。”楚宁抱臂而立,余光扫向门外。几个佩刀武者正纵马过市,马蹄溅起泥浆,泼了卖菜老妇一身。

老头咽了咽唾沫,眼底贪婪一闪而逝:“雪狐皮五两,银貂四两,火狐......“

“告辞。“楚宁冷笑一声,弯腰便要收拢皮毛。

老头慌忙拽他衣袖,却被反手扣住腕骨,疼得吱哇乱叫。

“雪狐市价十两,银貂八两。“楚宁甩开他的手,麻袋往肩上一扛,“城南赵记皮行,都不像你这般黑心。“

老头脸色涨红,正要争辩,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小伙好大火气。”

门槛阴影里,一锦衣男子斜倚门框,拇指翡翠扳指碾得咯吱响,虎口厚茧如刀刻,一看就是个握刀的行家。

楚宁后撤半步,指节悄然抵住腰间短刃。

锦衣男子踱步上前,扳指擦过雪狐箭孔:“活剥取皮是行家的活儿,你这箭,卡骨三寸,断筋不伤皮。”他忽地逼近,虎口茧子蹭过楚宁手背,“青阳县藏不住这样的手,小子,你惹过人命吧?”

楚宁甩开老头的手,麻袋往肩上一扛:“你是谁?买皮,还是买命?”

“鄙姓沈,单名一个砚字。“男子拱手一笑,“做点皮毛生意,偶尔也帮贵人寻些稀罕物。“他忽然压低声音,“比如......青瞳雪狐。“

楚宁心头一震。

青瞳雪狐乃传闻中的灵兽,其瞳可入药延寿,皮毛水火不侵。三月前州府悬赏千两黄金,引得无数武者入山搜寻,却无一人得手。

“小兄弟今日猎的不过是凡品,但这一手箭术......“沈砚目光灼灼,“值得沈某赌一把。”

沈砚大笑,袖中抖出一袋银锭:“雪狐十两,银貂八两!若肯每月供上等货,价钱翻倍!”他甩出契书,官印旁赫然烙着“王”字私纹。

楚宁瞳孔骤缩。

王家,逼死原身父亲的债主,县里盘根错节的世家。

他猛地攥拳,骨节爆响。耳边似又响起疤脸汉子的狞笑:“四两银子?你姐的卖身钱可不值这个数……”

楚宁拿起契书细看,条款清晰,竟无半分陷阱。

他沉吟片刻,狩猎是他目前的主要收入来源,而一个稳定的高价买家,显然能让他获得更多利益。

秋风卷着枯叶扑进铺子,麻袋中的雪狐皮毛被吹得微微颤动,似在催促他做决定。沈砚也不急,自顾自斟了杯冷茶,端茶的手稳如磐石。

“现银结清,不赊不欠。”楚宁按印,银袋入手沉如砣铁。

沈砚抚掌:“爽快!”

老头早已瘫坐在地,冷汗涔涔。

楚宁扫过钱袋,忽而冷笑:“沈老板不怕血本无归?“

“风险越大,利越高。“沈砚抚着扳指,笑意渐深,“三日后北山有青瞳雪狐踪迹,少侠若有兴趣……”

“没兴趣。”楚宁转身没入人群。

沈砚口中“青瞳雪狐”的线索,他并非毫不动心,只是王家私纹的刺目烙印,让他本能地警惕,与虎谋皮,必先藏住咽喉。

沈砚的笑像毒蛇吐信,楚宁捏紧钱袋。这世道,哪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但眼下,他需要银子,更需要刀。

楚宁握紧弓身,喉间血腥翻涌,却终是低头疾行。

王家债虽暂平,但入品武者仍是悬顶利剑。待偿还了《百步穿杨》的代价,届时再预支一门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