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裴度的手指突然插入腰间的箭囊，抽出的却是半截青铜令箭。箭杆上密布着蜂窝状的孔洞，这是金帐王庭传递密令的“蜂鸣箭“，遇风会发出特定频率的啸音。
“孛陀夺骑兵的皮甲内衬了驼绒。“他将令箭甩向沙盘，箭杆插入代表落鹰坪的粘土时，孔洞里渗出的黑血染红了防火沟标记，“赤炎息的火星沾上驼绒，会引发自燃。“
谢膺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想起三天前夜袭时，赤炎骑的火把明明已烧到敌军皮甲，对方却只是拍打几下就继续冲锋——原来金帐王庭早就针对赤炎骑改良了甲胄。
杨迥的重剑突然挑起帐帘，北风卷着雪片扑灭了两支火把。黑暗中响起皮革撕裂声，裴度竟当众扯开左臂绷带，露出新鲜箭伤：“这是三棱倒刺箭留下的，诸位应该不陌生。“
许毅的刀疤在阴影里跳动：“北疆军械库上月失窃的二十箱箭...““现在都插在赤炎骑的尸体上。“裴度将染血的绷带扔进火盆，焦臭味中升起青紫色烟雾，“孛陀夺骑兵的箭囊里，有三分之一是我们造的箭。“谢膺的弯刀突然架在裴度颈侧：“所以你根本不是来求援，是来替金帐汗王耗我们箭矢的！“刀锋压出血线的瞬间，裴度袖中滑出块青铜腰牌——正面是金帐日轮纹，背面却刻着黄羊寨的狼头徽。
“这是潜入王庭死士的标识。“杨迥用剑尖挑起腰牌，霜花在纹路上凝出“玄字七十三“的编号，“老寨主当年派出的暗桩，还剩几个活着？“
裴度喉结在刀锋下滚动：“最后七人，上个月折在拓跋部的酒宴。“他突然咳嗽着展开羊皮地图，血沫子喷在狼山冰窟的位置，“但他们在断气前，把金帐重骑的换防规律刻在了冰窟祭坛。“
子夜更鼓响到第三声时，杨迥的重剑插在了沙盘中央。剑身霜花沿着金帐连营的标记蔓延，将十二道关卡冻成晶莹的模型。裴度用赤炎息烘烤着第七道关卡的位置，冰层融化后显露出用牛油画的箭头。
“寅时三刻，巡夜骑兵会在此处交接火把。“裴度的护腕在沙盘上烙出焦痕，“三百人队途经冰窟南侧时，战马铁蹄必须避开铺有青石板的路段。“
谢膺突然抓起三支令箭：“青石板下是空的？“
“下面是冰窟的通风井。“裴度指尖燃起赤炎息的火苗，“只要三十斤火油，就能让三百匹战马坠入冰窟祭坛。“
杨迥的剑鞘突然重重磕地，霜花震起又落下，在沙盘上铺出蜿蜒的白线：“谢膺带两百弩手伏击换岗队，专射马尾。“他剑尖挑起代表火油的陶罐模型，“辎重营把桐油换成松胶，粘在马尾上更易起火。“
裴度却摇头：“金帐骑兵会给马尾裹防火毡。“他解下佩刀扔给许毅，“但他们的马镫用的是北疆产的青铜扣——这种扣子受热会变形。“
四更天，谢膺的弩手潜行至冰窟南侧。每人箭囊里都混装着三种箭：箭头裹松胶的火箭、三棱破甲箭，以及裴度提供的青铜铃铛箭。当第一队金帐骑兵经过青石板路时，铃铛箭的脆响惊动了领头战马。
“放！“
三十支火箭划破夜空，却故意射偏扎进土墙。金帐骑兵果然如裴度所料，嗤笑着扯下马尾防火毡准备灭火。许毅的破甲箭就在这时穿透青铜马镫，松胶火焰顺着扣子缝隙钻入马鞍。
受惊的战马开始疯狂践踏青石板，第三轮铃铛箭恰到好处地引发马群躁动。当第一块石板塌陷时，谢膺看到了冰窟祭坛里泛起的血光——那是裴度所说的“血魂阵“在吞噬坠马骑兵。
“撤！“
两百弩手沿预定路线退入岩缝，背后传来冰层断裂的轰鸣。谢膺在拐角处回头，看见裴度的赤炎骑正在远处山岗观望——他们始终没有进入战场，却用铜镜反光指引着撤退方向。
黎明前的乌石寨角楼上，杨迥的重剑凝出三尺冰凌。当第七道关卡的烽火腾起时，他挥手斩断冰凌：“放信鹰。“
三只绑着金帐箭矢的灰鹰掠向狼山，羽翼间缠绕的硝石粉遇风即燃，在天空拖出三道火痕。这是给冰窟内应最后的信号，裴度说过幸存的暗桩会据此发动突袭。
日晷针影指向辰时，狼山方向突然升起七道黑烟。那烟柱古怪地打着旋，宛如被利刃劈开的战旗。杨迥的剑鞘瞬间结满冰霜——这是暗桩约定的“事败“信号。
“裴度！“谢膺的弯刀再次出鞘时，却发现那袭赤炎甲早已不在城头。唯有沙盘上留着一行灼痕：冰窟有诈，速焚粮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