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四月

“action！”

导演的声音在片场响起。

浅野弘一侧着脸靠在病床的枕头上，他的声音低沉而颓废，

“爸爸长了那么多白发，妈妈变得如此爱哭，帮不上任何人忙的是我……”

他缓缓转过头，眼神黯淡无光，喃喃自语道，

“真没用，我真没用。”

“听说有专门康复的医院，要不要去参观一下？”深田恭子小心提议道。

听到这话，浅野弘一慢慢睁开了双眼。

虽然他的目光依旧黯淡，但似乎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神色。

在康复医院里，芳行遇见了一位同样坐着轮椅的病友。

与其他人不同，这位病友始终保持着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

某天，芳行无意中发现了妻子藏在病床柜里的日记本。

【发生车祸的第33天，写日记变成我每天的习惯，不晓得芳行看了吗？我想还没有吧……

芳行，今天我遇到一件很沮丧的事，爸爸要我们离婚。

爸爸说，以后我们不会幸福的，

芳行，你觉得呢？

爸爸说终有一天，你会认为我带给你压力，

原谅我，芳行，

无论爸爸怎么说，我都不想和你离婚……

我绝对不会放弃，因为我爱你。】

灯光下，浅野弘一读完日记本上最后一个字，缓缓合上笔记本。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转头望向角落里的轮椅。

渐渐地，他的眼神开始发生变化，原本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坚毅。

“好！“

导演的声音在片场响起。

浅野弘一这才缓缓从病床上坐起身来。

经过昨天一下午的琢磨，他总算理清了这个角色的脉络，

芳行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混小子，从未真正改变。

后续的转变，不过是身为丈夫的责任感驱使着他的行为，

但骨子里，他始终是那个贪玩的男孩，

虽然还是演不出来心中的效果，但是浅野弘一既然已经确定了基本的锚点，演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不少，

至少心里不会老是纠结这纠结那了。

片场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道具，互相道贺。

浅野弘一微笑着向一位向他鞠躬的年轻演员点头致意，随后穿上鞋，目光在片场搜寻着导演的身影。

想到昨天耽搁了半天拍摄，他心里仍有些过意不去。

很快，他在监视器后发现了吉野洋，

那个瘦巴巴的小老头正猫着腰，专注地盯着屏幕，

浅野弘一悄悄走近，发现屏幕上正在回放自己刚才的表演片段。

他有些局促，低声问道，

“导演，这段……还可以吗？”

吉野洋缓缓转过头来。老人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他没有回答浅野弘一的话，

而是毫不迟疑地、斩钉截铁地说道，

“浅野桑，你会成为一个大演员的。”

*

*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便来到了4月23日，

星期三10点，

电视剧《宠物情人》迎来了第二集。

*

*

这些天连绵的阴雨正好补拍了车祸的戏份。

然而拍完这场戏后，整个剧组反而陷入了难得的清闲。

主演们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录音棚里，

这部电影有大量细腻的心理描写，需要通过旁白来呈现。

除了日常拍摄，浅野弘一和深田恭子还要反复揣摩台词，

在录音室里一遍遍寻找最恰当的语气和情绪。

剧组的其他成员倒是显得无所事事起来。

由于前期拍摄进度远超预期，整个团队都处在一种松弛的状态。

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就连平时最严格的吉野洋，也对大家懒散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导演常常叼着烟，眯着眼睛看监视器里的回放。

“哦哦——！”

几个年轻演员围在休息室的电视机前，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里。

突然，他们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怪叫起来，

其中一个猛地转头，朝刚走进大厅的浅野弘一拼命招手，

“浅野前辈！快来看啊！”

浅野弘一闻声抬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苦笑。

这些天朝夕相处，他已经和剧组里这些演员们混熟了。

或许是因为他性格随和，又顶着“前辈”的头衔，整个剧组的人都喜欢和他打交道。

自从听说浅野弘一参演的电视剧要露相后，这几个活宝就早早霸占了休息室的电视机，

像等待棒球联赛一样守着播出时间。

“走嘛，一起去看看！”

深田恭子一走进来就明白了状况，好看的小脸上立刻浮现出促狭的笑容，

伸手推着浅野弘一的后背往电视机那边走。

“喂喂，你就别跟着起哄了……”

浅野弘一无奈地抱怨着，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的脚步还是不自觉地往电视机那边挪动，

说实话，他自己也很好奇，在镜头里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

几个年轻演员见状连忙让开位置，七嘴八舌地说着，

“前辈快坐这里！”

“这个角度看得最清楚！”

他们兴奋的样子，简直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浅野弘一被这阵仗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顺着他们的好意坐了下来。

深田恭子则站在他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电视机里，

浅野弘一出场了，

梳着利落背头、身着笔挺西装的莲实，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尽显职场精英的干练。

浅野弘一盯着屏幕中的人，对这个在镜头前游刃有余的身影熟悉又陌生。

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晃动，

突然有些忘记自己在哪里，

浅野弘一现在仿佛不在山梨县，而是回到了一个月前，

回到了东京，

回到了拍摄《宠物情人》的片场里，

一阵战栗从脊背窜上来，他感觉血液在血管里加速奔流，脸颊渐渐发烫。

直到耳边传来深田恭子轻声的“哇哦”，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浅野弘一回过神来，目光灼灼地望着电视机里的自己。

没错，

这是他，

这是浅野弘一，也是莲实滋人。

这是他饰演的角色，如此播放在了这个小小的电视机里，播放在了成千上万人的眼前。

浅野弘一身体的燥热渐渐平复，

但胸腔里的心跳却越发清晰有力。

他突然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被镜头记录，被观众注视，作为演员而存在着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