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小城的夜，被裹进了浓稠的黑暗里。徐孜妤坐在书桌前，头顶那盏昏黄的台灯像一颗摇摇欲坠的星辰，散发着微弱光芒，在她的错题本上投下一片黯淡光晕。她手中的自动铅笔机械地动着，在本子上划出一道道细密的网格线，仿佛想要织出一张困住自己的网。
楼下，玻璃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像一道锋利的闪电划破寂静，紧接着是父亲徐昌平如雷般的咆哮：“你看看你女儿，都快高考了就知道捣鼓那破画，考那点分数还有脸画画！”那声音裹挟着愤怒与不满，穿透天花板，直直钻进徐孜妤的耳朵。
“你天天就知道嚷嚷。”母亲并没有父亲那般凶煞，轻微的抽泣声随之传来，像一把把钝刀，一下一下割着她的心。徐孜妤紧咬下唇，拿起桌上的钢笔紧紧攥在手中，仿佛用力过大，握紧钢笔的指节也迅速泛白。钴蓝色的墨水在数学试卷上洇开，像是她此刻混乱而又压抑的心情。
就在这时，习题册下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是沈棠发来的消息：“老地方见。”徐孜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迅速把画纸塞进书包，蹑手蹑脚地从后窗翻了出去。离开房间的瞬间，她听见爷爷徐进德的拐杖在楼梯间一下一下地敲着，发出沉闷地声响，以及他对父亲说的那句：“昌平啊，你小时候比孜妤还倔......”
巷口的槐树在暮色中轻轻摇晃，枝叶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秘密。沈棠蹲在墙根，身形单薄而又无助，校服领口露出半截纱布，透着丝丝凄凉。徐孜妤一眼就注意到她指甲缝里嵌着的钴蓝色颜料，那是她们上周在美术课上一起调的颜色，本应充满艺术的浪漫，此刻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标记。
“给。”沈棠抬起头，递来一个塑料袋，声音沙哑又疲惫，“我妈炸的。”徐孜妤接过，里面是半块馓子，她咬了一口，糖霜粘在牙齿上，那甜腻的味道却让她觉得像凝固的血，带着一丝诡异与苦涩。她的目光落在沈棠手腕内侧贴着的创可贴上，边缘残留的血迹刺痛着她的眼睛。
“你大伯又打你了？”徐孜妤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这次没有！”沈棠看着于心不忍的好朋友轻轻摇头。
“你猜这是什么？”沈棠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药瓶递到孜妤眼前。
“舍曲林！我知道这个。”徐孜妤平静地看着那药瓶，心中一紧，她认得这是抗抑郁药物，她之前在网上看到过。
“你大伯......”孜妤没说出口。
“没有！他没有对我怎么样！”沈棠懂她的意思连忙否认。
两人没有再继续说话。她们在路灯下画速写，昏黄的灯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突然，沈棠大哭了起来，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地直往下落。她倚在孜妤的身上，干裂的嘴唇被她咬的泛白，全身都在轻微地颤动。
“我们去报警。”徐孜妤愤怒又坚定地说。
“孜妤，不，不!不能报警。”沈棠立马拉住孜妤的手说。
“沈棠，他就是个畜生！”孜妤甩开了沈棠的手愤怒地说。
“可他是我大伯，报警了我妈怎么办？我怎么办？还有我弟弟，我弟弟是他的亲儿子！”沈棠哽咽着，就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
徐孜妤的手猛地攥紧画笔，指甲刺进掌心，她感到一阵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愤怒与不甘。
沈棠抹了把眼泪晃了晃孜妤的手“我们报考天津美院，高考完离开这里！”
“你妈同意你去那么远吗？”孜妤看着沈棠说。
“我不知道！但我妈挺好说话的。”“你呢？”
“不管怎样得想办法出去！”
两人相视一笑再没有说话！
……
暮色越来越深，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将整个胡同笼罩。徐孜妤的手机疯狂震动，父亲的未接来电一个接一个，像一颗颗连环炸弹，最后一条短信是：“立刻回家！”
沈棠看着手机上的内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明天见。”徐孜妤放开沈棠的手，心中一阵酸涩。
推开家门，迎接她的是一片混乱与压抑。徐昌平的拖鞋正砸在墙上，母亲躲过拖鞋绊倒在沙发上，金色的镯子在腕间晃荡，却没有一点光彩。徐昌平紧接着大声呵斥：“看看你女儿，一天天都和什么人混在一起？”
“孜妤是我一个人生的吗？一有什么毛病就是‘我的女儿怎么怎么样’，事到如今是我们两个人的责任！”激烈的争吵声在房间回荡，空气中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徐孜妤攥紧书包带，闻到颜料盘里未干的钴蓝气息，那是自由与梦想的味道。她想起沈棠说的“馓子云”，突然鼓起勇气，大声开口：“我想报考天津美院。”
空气瞬间凝固，时间仿佛停止了三秒。紧接着，徐昌平的耳光带着风声狠狠袭来，徐孜妤侧头避开，颜料盘摔在地上，蓝色颜料四溅，像一滩血渍般蔓延开来。“反了你！”徐昌平怒目圆睁，揪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你以为老子供你上学是为了让你当戏子？”
徐孜妤盯着地上被杂碎的全家照，照片里年轻的父母笑得那么灿烂，可此刻为什么就像两个陌生人？她想起沈棠书包里的药瓶，突然觉得那些白色药片或许真的是解脱的钥匙。
“放开她！”母亲终于出声，金镯子磕在茶几上发出脆响，“你够了！她表姐就是这样被逼疯的！”
徐昌平的手顿在半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徐孜妤趁机挣脱，冲进自己房间，反锁房门。她摸到枕头下的画纸，上面是她和沈棠站在大海边的画像，上面有湛蓝的天空，有波涛汹涌的大海，那是她们对未来的憧憬，对自由的向往。
窗外飘起细雨，淅淅沥沥，打在窗户上，像是母亲在客厅压抑的哭声。徐孜妤摸出藏在字典里的刀片，在手腕内侧轻轻划了一道。钴蓝色的血珠渗出来，像极了调色盘里的颜料，那是她无声的反抗，也是她对命运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