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李昂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思绪依然停留在昨天。
城堡被打理得滴水不漏,但就是这种完美才令人感到不安——太整齐了,整齐得不像是有人居住。
威廉已经询问过很多遍了,现场有没有被清理过,回答总是没有,现场的灰尘似乎能证明这点,但那就让案子更奇怪了。
窗户太小,人很难爬进去,门锁完好无损,地板没有痕迹,墙壁上也没有任何异常。
窃贼割断了那铜支架,但没有洒下一点铜屑,简直像是凭空消失。
越是诡异,李昂越想快些结案回瓦讷,但越是着急,头脑越是一片空白。
门外传来威廉踱步的声音,脚步声时快时慢,偶尔停下,又继续。
李昂现在知道了,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他已经这样走了一晚上了。
李昂轻轻叹了口气,穿上外套,推门而出。
威廉正在走廊上来回走动,时而在窗前停下,望着窗外景色沉思。
“先生,有什么发现吗?”李昂问道,带着一丝期待。
希望他这走路思考法真有用。
威廉摇摇头,眉头紧锁,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案子古怪得很。明明是简单的盗窃案,不是没有这样的手段,但那完全不值得。镜子值钱,但没值钱到窃贼要花这么大心思,有这好本事干嘛不直接去偷王宫……”
威廉忽然转过身,直视着李昂的眼睛:“你呢?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李昂被问得一愣,他本以为威廉会向他指点一二,却没想到对方反问自己。
他犹豫片刻,决定诚实相告:“坦白说,我完全没有头绪。”
威廉微微点头,似乎并不意外:“那就出去走走吧,也许我们忽略了什么。”
“您要我做什么?”
“你自己决定。”他的声音透着一种疲惫,“我不知道。”
威廉一路过来一直都显得相当可靠,直到现在李昂才发现他也不是完人。
他似乎一个人办案惯了,几乎没办法,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合作,在这方面可能得自己看着学了。
威廉或许是个好侦探,但他显然没当过老师。
也罢了,想得头疼,出去走走。
李昂走在小路上,往镇子方向走,试图自己梳理案情。
这是一场没有痕迹的盗窃。李昂想到有两个思路。
第一是窃贼怎么进入。
城堡窗户又小,又没有撬动痕迹,大门同样也足够坚固。
要么是内部人做的,要么是盗贼有什么特殊手段。
内部人并没有动机。
爵士无嗣,看年龄也很难有嗣。
那他死后,财产基本上只能由管家接管,而且肉眼可见,离那并不远了,他没有必要在这时候冒险偷东西。
而爵士自己偷自己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是窃贼怎么离开。
镇子只有一条路,那些苦苦等待着旅客的店家天天盯着路上,夜里也不歇,盗贼没办法抱个大镜子走正路。
而城堡周围的土壤并不坚实,正常行走很难不留下脚印,也不像是从山上离开。
李昂努力回想那些侦探笔记,试图从中找出类似案例。
还真有,但那些都是大案子,绝不是为了一面镜子而已。
威廉说得对,这种高水平盗贼只偷那一面镜子很不寻常——那旁边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呢。就算是当古董出手,一整套也明显更值钱。
总不至于是老爵士得罪人了,故意用这种方式给他找麻烦。
考虑到老头那令人汗颜的人际关系,这还真有可能,但成本未免有点太高。
李昂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思绪飘远。也许爵士自己取下来后,酒喝多了忘了?但管家又不喝酒……
李昂和威廉不一样,走路思考是老侦探的习惯,不是他的。
他走着走着就彻底丢失了思路,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忽然,一阵喧哗惊醒了他。
前方,镇中小广场上,一个穿着橙红色艳丽长裙的女子,拖着奇形怪状的大包行李,腰间别着那把细剑——正是他之前在酒馆里见过的杂技演员——正与一个矮胖的商人争执不休。
“我说了我很抱歉,先生!”女人声音里透着焦急,“我说了,我可以赔您的钱。”
“那你就该管好你的家伙事儿!不要往天上戳!”矮胖商人怒气冲冲地说,手里举着一个破损的木招牌,一段有着闪亮的黄铜箍,一段则散开。
“看看,这可是我的招牌,现在砸了,你必须给我修好!”
“我怎么修?我又不是铜匠!”女人显得既愤怒又无奈,她将行李包放在地上,双手叉腰,显然已经对这场争执感到厌烦。
那包行李格外引人注目,不仅体积大,而且形状怪异,似乎里面装着各种长短不一的器具。那招牌大概就是被那最长的一根戳下来了。
“这是招牌!你砸了我怎么做生意!”商人厉声回应,“你得拿黄铜来修,我这招牌是祖传的,你不能就这么赔钱了事!”
“这个小地方哪有卖黄铜的?”女人渐渐绝望,“我问过了,铁匠铺也没有。给我一两天时间,我会想办法给您找来黄铜。”
“你走了还会回来?”商人依然不肯让步,“你们这些流浪艺人,说不定明天就不见人影了!”
李昂看向那女人,
没有痕迹的盗窃,
城堡的小窗,
杂技演员,
矫健的女士,
刚来这的外地人,
荒谬,但似乎正说得通。
甚至,她那一大包行李里,似乎也塞得下那一面镜子。
那女人正焦急地试图解释,但商人显然不为所动。
她的异国口音在激动时变得更加明显:“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我可以留下一些物品作为抵押,等我找到材料再来修理。”
商人不屑地看着她:“你那破烂值几个钱?我又不演杂技!”
几个当地人附和着起哄,显然是认同商人的说法。
这场纠纷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针对外乡人的公审,女人的处境越发不利。
如果想套话,那么现在正是绝佳时机。
李昂笑了笑,被案情阻塞的大脑从未如此顺畅过,他立刻想到了点子,一个强迫她接受“检查”的点子。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震耳欲聋,回荡在小镇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