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羔羊

地下通道的出口，终于吐出了这支残破的队伍。

光线肮脏又吝啬，勉强勾勒出外面倾颓的世界。

柯南小小的身躯，走到了队伍中。

他驮着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具尸体，毛利兰。

那曾经充满活力的身体，此刻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肩上。

她的双手无力地垂落，随着他的步伐轻微晃动。

对于一个七岁孩子的体格而言，背负一个高中女生的重量，本该是步履维艰气喘吁吁的。

但柯南没有。

他像驮着一件沉重易碎的行李。

他的脚步很稳，没有踉跄。

那双眼眸曾经闪烁着智慧与探究的光芒，此刻却空洞麻木。

他的眼中映不出天空的残骸，也映不出同伴担忧的脸庞。

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希望，悲伤，愤怒，还有绝望，似乎都已燃烧殆尽，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

“小、小兰姐姐她……”

步美怯怯地想上前。

宫野明美拉住了她，轻轻摇头。

没人再问发生了什么。

也不需要问。

那份沉甸甸的死寂，已经说明了一切。

柯南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应任何人的目光。

他只是沉默地、机械地向前走着。

走向这片已经化为废墟的东京，走向一个看不见未来的明天。

其他人互相搀扶着，默默跟上。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稀薄的空气中蔓延。

他们只是默默地跟在柯南身后，走出了通道，踏入了这片人间地狱。

……

灾难并非只降临于此。

欧洲，北美，南美，还有澳洲等多处地点……

规模稍小，能量强度远不及东京那般恐怖。

但魔女结界在各大城市接连出现。

空间扭曲，怪异滋生，吞噬生命。

恐慌开始蔓延。

紧接着，是足以点燃全球怒火的真相。

不知通过何种渠道——或许是内部人员泄露，或许是某个组织的刻意引导。

美国军方设立在各地秘密基地的影像，通过传播类的魔法少女传遍了全球每个角落。

...

一间临床白色实验室，经由隶属于军方魔法少女改装过。

透明隔离仓内，一名约十六岁的少女坐在床边。

“实验体7号，我们称之为'希望魔女'前身。”

“背景：孤儿，无亲人，愿望为'希望被爱'。”

画面切换，显示少女与某种存在签订契约的瞬间。

哪里看不到什么生物，但明显可以看出小女孩是在和什么东西交谈。

粉色光芒爆发，一颗心形灵魂宝石形成。

“契约记录完毕，进入系统性绝望诱导阶段。”

画面快进，显示少女被完全隔离，单向可见的墙壁让她时刻感受被观察的压力。

然后是“养父母”嫌弃并抛弃她的录像。

少女脸上的希望一点点消失，粉色灵魂宝石逐渐变暗。

研究人员向少女展示证据，证明她的灵魂已被分离，永远无法被真正爱。

少女崩溃大哭，灵魂宝石变得更加浑浊。

第二天，少女蜷缩在角落，不再说话，也不再进食。

几天后，灵魂宝石几乎全黑。

突然，宝石出现裂纹！

“转化开始！记录所有数据！”

少女痛苦地尖叫，灵魂宝石完全碎裂。

黑色物质从碎片中涌出，包裹少女全身。

少女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结界在她周围形成。

而经由魔法改装的摄像头记录下来了这一切。

空间扭曲，实验室一半变成破旧孤儿院，一半变成豪华宅邸。

“形态固定！魔女成形！”

画面中，少女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诡异生物。

它上半身像人偶，下半身是无数伸展的手臂。

魔女发出哀怨的哭声，向旁边的研究人员扑去。

“控制！立即控制！”

负责人大喊。

但为时已晚。

魔女挣脱束缚。

“手臂”瞬间延伸，抓住最近的研究员，将他拖入怀抱，然后将他活活抱到窒息。

警报声响起，画面开始抖动。

“撤离！全员撤离！她突破控制了！”

魔女摧毁一切阻碍，屠杀所有人员。

最后一个镜头捕捉到实验室天花板崩塌的瞬间，然后画面中断。

惨无人道的实验。

强行诱导魔女化的过程。

以及最终的结论，最残酷的结论，被血淋淋地公之于众：

魔法少女，最终的归宿，就是毁灭一切的魔女。

“……各位观众，这里是全球紧急广播频道……我们刚刚确认……魔法少女就是魔女的真相……重复一遍……”

“她们……就藏在我们……中间……”

“……请尽快回家……和你们的亲人在一起……珍惜……还活着的时间……”

“为彼此……祷告吧……”

信号戛然而止。

全球媒体连线，彻底中断。

城市电力系统开始出现大范围瘫痪。

网络信号变得极其微弱且不稳定。

交通枢纽彻底堵塞，废弃的车辆和逃难的人群挤满了道路。

官方发布了几次自相矛盾的声明后，便彻底失去了声音。

军队的零星抵抗在魔女面前显得不堪一击，甚至有部队临阵脱逃或直接溃散的消息传来。

权威消失了，只留下失序的真空。

世界最初的反应是恐慌性的奔逃与无序的聚集，还有那些互相传播的流言。

“到底发生了什么？！”

“魔法少女？那是什么？动画片里的东西？”

“那些怪物……电视上说的是真的吗？”

“政府呢？军队呢？谁来保护我们？！”

但很快，水电的断绝和物资的短缺让奔逃失去了意义。

大量的人民滞留在残破的城市里。

饥饿和干渴开始蔓延，疾病也悄然滋生。

起初只是小范围的争抢，为了半瓶水或者一块面包。

接着演变成明目张胆的抢劫和为了生存的械斗。

街道角落里开始出现无人问津的尸体。

文明的脆弱外壳在生存本能面前迅速剥落。

“嗯……社会结构瓦解速度，有些超乎寻常的快。”

“比预测的模型要快很多。是柯南世界中的混乱时间线又发挥作用了？”

孤岛上，黄昏别馆中的丘比从其他丘比们的情报中获悉了全球变化后歪了歪头。

随后看向了那个神情已经有些胜券在握的人——乌丸莲耶。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

城市广场，政府大楼前，还有任何曾经象征秩序的地方，依旧挤满了惶恐的人群。

但他们的眼神已经变了。

最初的茫然和求助，逐渐被绝望和麻木取代。

偶尔爆发的哭喊也充满了戾气。

质疑，哭喊，还有绝望的祈祷混杂在一起。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不断变异的谣言在私下里疯狂传播。

“那些魔法少女会吸食人类的生命力！”

“她们是魔女的预备队，故意引来灾难清洗我们！”

“政府早就被她们控制了，军队的失败就是证明！”

有人在断壁残垣上用油漆喷涂着扭曲的口号和画像。

一些小团体开始出现，他们手持简陋的武器，声称要“保卫人类”，四处搜寻着可疑的目标。

时间一天天过去。

魔女结界仍在零星出现，食物和水源日益匮乏。

官方的救援仍然不见踪影。

街头的恐慌彻底变质。

在饥饿、恐惧和极端思想的共同作用下，人们急需一个清晰可见的敌人来倾泻所有的痛苦和怨恨。

那个被揭露的真相，成为了最完美的引爆点。

“如果不是那些'魔法少女'，怎么会有魔女？！”

“管她是什么！电视上说了！是她们！是她们带来的灾难！”

“她们拥有力量，却带来了毁灭！”

“她们本应该保护我们的！”

“看看周围！这一切都是她们造成的！”

“对！就是她们！那些怪物！就藏在我们中间！”

“电视上的实验！她们根本就不是人！是恶魔的诱饵！”

“凭什么她们能有那种力量？凭什么她们是'特别'的？而我们只能像虫子一样挣扎求生？！”

“我儿子死了！我老婆疯了！肯定是她们干的！肯定是那些魔女变的！”

“我的工作没了！我的房子塌了！都是她们的错！”

“反正我们也要死了！带着这些恶魔们一同下地狱！！！”

“她们就在我们身边！伪装成普通人！”

“她们活着纯粹就是为了恶心别人！！！”

“她们就是一群反人类的杀人犯！我们是人类，我绝不认同她们！一定要杀了她们！”

“跟她们站一队的，等着被杀就行了！！”

“找到她们！烧死她们！杀死她们！”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第一句充满恶意的煽动。

或许是某个失去了理智的可怜人。

或许是某个野心家在利用这股绝望。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他们的眼睛里燃烧着非理性的火焰，混杂着痛苦，愤怒，还有一丝找到目标的病态狂热。

他们可以因为理发问题，因为建筑的不对称，因为西式甜品店中加入日式甜点，因为影视中出现了他们所不喜欢的桥段，因为顾客光顾了他们所不认可的店铺，因为主观认为动画公司剽窃了他们初审阶段就早已落选的作品....

因为....因为因为因为等一系列原因都可以成为他们杀人的借口。

而现在...这个真相给了他们更为合适、更为“正义”的理由！

至于对方是否真的是魔法少女？

对方做过些什么？

那，并不重要。

但它给了在末日中失去家园，目睹亲友们死亡的苦难人民们一个可以宣泄所有负面情绪的出口。

一个可以承担所有罪责....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