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神秘的老头

周维岳这一手只是略微试探。

以赵括纸上谈兵的事儿来反向印证读书反而于江山社稷有害。

这个观点当然漏洞百出。

至于原因……

周维岳想试探试探这老头的身份。

果然,那老头瞬间就抓住了周维岳话里的漏洞。

驳斥道:“谬哉!汉武尊儒方出盐铁之策,唐宗崇学乃成贞观之治,若无这万般学识,又焉能正农时、安黎庶?黄口小儿竟以赵括之偏盖万世之全!老夫羞的与你争辩!”

说着,竟是气的准备拂袖离去。

但这会儿,周维岳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可不能让这老头跑了!

最起码得弄清楚是谁对自己有这么大敌意!

这老头言语间对汉武唐宗极其推崇,这非常符合明初的政治偏向,说明这人应该是个相当正统的学士。

可周维岳一时半会儿愣是想不出来有谁符合这样的特点。

要说有,也有。

刘伯温。

但是他都死了三年了。

来不及细想,周维岳向前走了两步,隐隐拦住了那老头。

“老先生辩论的方向可是有了些偏差,你我二人争辩的乃是这读书和治理天下有何联系……”

“你既然知晓我二人争辩的是这问题,就不该行那等以偏概全之事!”

“好!既如此,小子便还有几个问题问老先生。”

周维岳眼见老头一时半会儿没走的意思了,再度拱手:“老先生可知圣上当年提三尺剑取天下时,怀中揣的可是《武经总要》?滁州饥民易子而食,靠的是《救荒活民书》还是魏国公连夜押送的粮车?”

既然这老头子是正统学士,那自己干脆就学他一手,搬出老朱和徐达来压一压他!

果然,那老头须发微颤,像是被扰了心境。

“黄口小儿安知圣学精微!《大学》言“格物致知“,朱子注“即物穷理“,若无经史为镜,凭何裁断刑狱?依何厘定赋税?”

这老头已经词穷了,竟是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周维岳暗叹了口气。

这老头绝对是当世有名的大儒,和自己的辩论也能做到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若不是自己来自后世那个思想开放的时代,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这是时代的悲哀。

程朱理学早就已经将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杀死”了。

他们的思想被禁锢在腐朽的躯壳里,所能想到的极限也不过是孔孟之道,程朱之理。

可恨的不是这些读书人,而是制定出这些“书”的人。

“老先生分明已经词穷,又何苦负隅顽抗?”

周维岳摇了摇头,轻叹:“小子并非是说读书无用,若无法识文断字,便是朝廷的奏章都看不懂,又如何执行政令呢?难不成全靠口口相传?”

周维岳环顾四周,发现在场不少人都露出了一脸茫然和求知若渴的模样,不由得又暗叹了一口气。

罢了,权当为这大明王朝出一份力吧。

“小子只是窃以为‘心即理’罢了,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若不知行合一,纵读破万卷,不过雕龙之技;惟以良知照见世事,方是真学问。

“吾辈读书人却本末倒置,诸事只想着向书中寻求答案,如此与死读书又有何异?”

太过超时代的“马列”这些人肯定没办法理解,但如果只是把相隔时间不远的“心学”搬来,这些人理解起来应该就不至于那么费劲吧?

只是苦了那位王阳明了,再被贬龙场的时候,估计就得琢磨点新东西出来了。

不过……

管它呢!

周维岳话音落下,又朝着周围人看去。

发现这些人还是一脸茫然。

就连那老头也是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似乎是没办法理解。

周维岳也不管了,挥一挥衣袖总结道:“小子想说的是治理天下,和读书有关的仅仅只是识文断字这一点联系罢了,真正能治理天下的,是知中有行,行中有知。

“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书中的道理也不是死记硬背的,而是要切合实际情况方才能成为真正有用的学识。”

说完,周维岳便准备离开了。

本想借机逛一逛这应天府,谁曾想却和一个老头辩论了一下午。

这和后世本来打算去洗脚,却跑到公园里和一个老头下了一下午的棋有什么区别?

可谁知道周维岳刚转身,那老头竟然将周维岳给拉住了。

老头一脸诚恳:“小兄弟今日之言,老夫虽有诸多之处不曾领会,但每每思及,也只觉震耳发聩,欲罢不能!老夫苦学数十载,今昔方知人外有人!

“若小兄弟不嫌弃,不妨收下这副字画,亦当是为老夫竖下警钟,时时警醒老夫!”

周维岳一愣。

这老头……把字送给自己?

周维岳对着地上那副“悬梁刺股”看了看,只觉得这字龙飞凤舞,应该也算的上一副好字了。

“行吧,收下就收下了,回头看看有没有谁看上这字了,也能卖个几文钱补贴家用。”

周维岳现在只想早点离开这儿。

可这话却让周围的学子们一时间有些义愤填膺,不少人脸色涨红的叫着:“老先生墨宝岂能用铜臭之物来丈量!”

周维岳愕然。

看来这老头的字不是一般的好?

于是,便将地上的字画捡起,看了老头一眼:“这字现在是我的了吧?”

老头刚一点头,周维岳便看向了先前叫得最欢的一个学子:“这字两贯钱卖你,要不要?”

那学子脸色一窒,然后变得狂喜,急忙开口:“在下囊中羞涩,兄台稍等片刻,我去筹备……”

“没钱就站一边去!”周维岳直接翻了个白眼,举着字画看向其他人:“谁要?现在三贯钱!”

这下彻底乱了。

有人开始找旁边人借钱,也有人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还有人对着那老头大喊:“老先生,此子如此污你墨宝,焉有不收回之礼?”

周维岳转过头,想看看老头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老头却并没有生气,反倒抚须笑道:“不过是一纸随笔罢了,若是能为小兄弟补贴些家用,也算是落到了实处……不过,若是小兄弟打算售卖此字,老夫也便不在这上面题名了,想来独此一份的字画,更能卖个好价钱!”

周维岳心中一动,这还真是个名人。

想到这,周维岳再忍不住问道:“老先生,小子有一事不解,为何老先生初见小子之时,便露出一脸不满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