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整，齐阳站在巷子口，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闪烁的红色圆点。导航显示他已经到达目的地，但眼前只有一条幽深狭窄的小巷，两侧是斑驳的老墙，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的砖块，像是结痂的伤口。
“黄泉当铺？在这种地方？“齐阳低声自语，喉结上下滚动。他掏出那张烫金边的黑色邀请函，再次确认地址——没错，就是这里，青石巷44号。
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一盏昏黄的路灯投下微弱的光。齐阳打开手机闪光灯，小心地迈步向前。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像是有生命般跟随着他。巷子里静得出奇，连他的脚步声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了。
“四十二、四十三...“齐阳数着门牌号，心跳越来越快。当他数到四十四时，面前出现了一扇古旧的木门，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黄泉当铺“。
齐阳的手悬在半空，犹豫着是否要敲门。三个月前父亲突发脑溢血住院，高昂的医疗费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积蓄，还欠下了二十多万外债。作为自由摄影师，他的收入本就不稳定，催债电话一个接一个，房东也下了最后通牒。就在他走投无路时，这封没有署名的邀请函出现在他的信箱里。
“有人吗？“齐阳终于敲响了门，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一股陈旧的檀香味飘了出来。齐阳推开门，眼前是一个宽敞的老式厅堂，四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董钟表，奇怪的是，所有钟表的指针都停在十二点整。
“欢迎光临黄泉当铺。“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
齐阳眯起眼睛，看到柜台后站着一个穿黑色长衫的中年男人。那人面容清瘦，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您是...文先生？“齐阳想起邀请函上的落款。
“正是在下。“文先生微微一笑，露出过分整齐的牙齿，“齐先生，请坐。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齐阳在柜台前的红木椅上坐下，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很久没人使用过了。“您知道我的情况？“
文先生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雕花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套茶具。他慢条斯理地开始泡茶，动作优雅得近乎诡异。“债务问题，二十一万七千五百元整，包括你父亲的医疗费和信用卡透支。“他头也不抬地说，“房东给了你最后三天期限，而你的相机已经两个月没接到商业拍摄了。“
齐阳的背脊一阵发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是我的工作。“文先生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推到齐阳面前，“尝尝，这是'忘忧'，本店特供。“
齐阳没有碰那杯茶。“邀请函上说，您这里可以解决我的财务问题？“
文先生摘下眼镜，用一块丝质手帕轻轻擦拭。“黄泉当铺经营的不是普通典当业务。我们交易的是...更珍贵的东西。“
“什么东西？“
“记忆、情感、才能、寿命...“文先生重新戴上眼镜，“甚至是灵魂。“
齐阳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这是什么邪门地方？我要走了。“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文先生不紧不慢地说，“不过，你确定要放弃这个机会吗？五十万现金，足够还清债务，支付你父亲后续治疗费用，还能让你重新开始。“
齐阳的脚步停住了。五十万，正是他需要的数目。“代价是什么？“
文先生笑了，那笑容让齐阳想起蛇在吞食猎物前的姿态。“第一次交易，我们可以从小的开始。你最不重要的那段记忆，如何？“
“记忆？“齐阳皱眉，“这太荒谬了。记忆怎么交易？“
“很简单。“文先生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青铜小鼎，只有巴掌大小，鼎身上刻满了古怪的符文。“你只需要对着它说出你愿意交换的记忆类型，我会评估价值。如果合适，交易即刻生效。“
齐阳盯着那个小鼎，内心挣扎。五十万...有了这笔钱，一切问题都能解决。而“最不重要的记忆“，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损失。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文先生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皮箱，打开后里面是整齐码放的百元大钞。“先验货，后交易。这是规矩。“
齐阳拿起一叠钞票仔细检查，是真钞无疑。他的手指微微发抖，喉咙发干。“好，我同意。用我最不重要的记忆交换五十万。“
文先生的笑容扩大了。“明智的选择。“他将小鼎推到齐阳面前，“请对着它重复你的决定。“
齐阳深吸一口气，俯身对着小鼎说：“我愿意用我最不重要的记忆交换五十万元人民币。“
话音刚落，小鼎内的符文突然亮起幽绿色的光，一股寒意从齐阳脚底直窜上头顶。他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形，耳边响起无数窃窃私语。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钟，当他回过神来时，小鼎已经恢复原状，而文先生正将皮箱推到他面前。
“交易完成，齐先生。这是你的钱。“文先生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齐阳揉了揉太阳穴，那种眩晕感还在。“就这样？我没什么感觉...“
“记忆的抽离是温柔的。“文先生收起小鼎，“你甚至不会记得自己失去了什么。现在，请拿着你的钱离开吧。当铺只在午夜至凌晨三点营业，时间快到了。“
齐阳提起皮箱，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好像心里缺了一块，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我...还能再来吗？“
文先生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当然，黄泉当铺永远欢迎有需要的客人。不过下次，代价会更高一些。“
走出当铺时，齐阳回头看了一眼，门楣上的匾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忽然注意到匾额右下角有一行小字：“一入黄泉，回头无岸“。
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齐阳将皮箱放在茶几上，打开后再次确认里面的钱。五十万，真真切切地摆在眼前。他应该感到高兴，但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最不重要的记忆...“齐阳喃喃自语，努力回想自己可能失去了什么。童年？学校生活？某个前女友？似乎都没有缺失。
他走进工作室，想整理一下最近的拍摄素材。电脑旁放着他的专业相机，他随手拿起来检查。翻看照片时，一张陌生女孩的肖像引起了他的注意。照片中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樱花树下微笑。拍摄手法专业，光线构图都很完美，但齐阳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拍过这张照片。
“这是谁？“齐阳皱眉，继续翻看，发现相机里还有十几张这个女孩的照片，有在咖啡馆的，有在海边的，甚至有一张看起来像是在他家里拍的。每张照片的拍摄日期都是上个月，但他对这些完全没有印象。
一阵寒意爬上齐阳的脊背。他打开电脑，查找上个月的工作记录，发现整整两周的时间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拍摄预约或收入记录，就像那段日子被凭空抹去了一样。
“这不可能...“齐阳的手开始发抖。他翻遍手机通讯录和社交软件，试图找到关于这个女孩的任何信息，但一无所获。就好像有人精心删除了所有痕迹，只留下这些照片作为某种恶意的提醒。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齐阳盯着照片中女孩温柔的笑脸，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或许根本不是他“最不重要“的记忆。
文先生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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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很大。
周明站在破旧的小巷口，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与汗水混在一起。手机屏幕上的地图显示他应该已经到了，但眼前只有一堵斑驳的灰墙。
“该死，又被耍了吗？“他低声咒骂，手指划过屏幕，再次确认那个匿名论坛上的地址。“午夜十二点，梧桐巷37号，黄泉当铺。“
母亲痛苦的呻吟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肝癌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所有正规医院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他才病急乱投医地找到这个都市传说中的神秘当铺。
手表指针指向11:58。
周明正要转身离开，一阵阴冷的风突然从巷子深处吹来，带着腐朽的纸张和某种说不清的陈旧气息。他打了个寒颤，回头望去——灰墙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暗红色的木门，门上挂着块褪色的匾额，用繁体字写着“黄泉當舖“。
“找到了...“周明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喉咙发紧。
门无声地开了条缝，里面透出幽暗的红光。
周明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铃铛清脆地响了一声，随即被某种黏稠的寂静吞没。当铺内部比他想象中宽敞，但压抑得令人窒息。暗红色的灯笼悬挂在房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柜台后方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有些看起来像普通古董，有些则形状怪异得不像人间之物。
“欢迎光临黄泉当铺。“
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周明这才注意到柜台后站着一个人。那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穿着民国式样的长衫，脸色苍白得不正常，眼睛却亮得吓人。
“我...我需要帮助。“周明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母亲病了，肝癌晚期...“
“殷无咎。“男子微微颔首，报上自己的名字，“本店专营世间难解之事。令堂的病，确非寻常医药可治。“
他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雕花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卷泛黄的契约。“黄泉当铺的规矩很简单——以物易物。你给我你最珍贵的东西，我给你你想要的。“
周明咽了口唾沫：“多少钱？我可以...“
殷无咎笑了，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钱财？本店不收那种东西。“他合上木盒，“我们收的是记忆、情感、寿命...那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那...你想要什么？“
“这要看你愿意付出什么。“殷无咎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看着它，想想你母亲。“
周明望向铜镜，镜面突然泛起波纹，显出母亲躺在病床上的影像。然后画面变了——母亲站在厨房里做饭，气色红润，笑着喊他吃饭。那是五年前，还没生病时的样子。周明的眼眶湿润了。
“如何？“殷无咎的声音变得蛊惑，“这样的结果，值得你付出代价。“
“你要什么？“周明听见自己说。
殷无咎的手指划过契约：“一滴血为契，一句话为约。告诉我，你愿意用什么交换令堂的健康？“
周明的大脑飞速运转。房产？工作？不，这些太普通了...最珍贵的东西...
“我的...记忆。“他脱口而出，“我童年的记忆，和母亲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殷无咎的眼睛亮了起来：“有趣的选择。“他将契约推到周明面前，“以血签名即可。“
周明咬破手指，在契约上按下手印。就在血液接触纸张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耳边响起无数细碎的私语声。
“交易成立。“殷无咎收起契约，“三日之内，你会看到结果。记住，黄泉当铺从不违约——也绝不容许顾客反悔。“
周明恍惚地走出当铺，身后的门无声关闭。再回头时，只剩下一堵灰墙立在雨中。
三天后，医院的电话惊醒了周明。
“周先生，奇迹！简直是医学奇迹！“主治医生的声音激动得变调，“您母亲的肿瘤指标完全正常了！扫描显示肝脏组织正在自我修复！“
周明冲向医院，看到母亲坐在床边吃早餐，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医生们围着她，满脸不可思议。
“明明，你来啦。“母亲笑着招呼他，“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
周明抱住母亲，泪水夺眶而出。黄泉当铺真的兑现了承诺...但代价呢？
起初，一切都很完美。母亲康复回家，周明的事业也顺风顺水。直到两周后的早晨，他站在厨房里，突然发现自己想不起七岁生日那天发生了什么。
“妈，我七岁生日是不是有个大蛋糕？“吃早餐时他随口问道。
母亲奇怪地看着他：“你不记得了？你爸爸那天特意请假带我们去游乐园，回来路上你非要那个恐龙造型的蛋糕，我们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
周明努力回忆，却只抓到一片空白。寒意爬上他的后背——交易开始了。
接下来的日子，记忆像被橡皮擦抹去般一块块消失。第一次骑自行车、初中毕业典礼、大学入学...这些与母亲有关的快乐记忆正在被一点点吞噬。
更可怕的是，他开始在镜子里看到不属于自己的倒影——有时是张陌生的脸，有时是一团模糊的黑影。午夜梦回，他总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在抚摸他的太阳穴，吸取着什么。
一个月后，周明再次来到梧桐巷。这次没有雨，但巷子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雾气。他在同样的位置等待，直到午夜钟声响起。
暗红色的门再次出现。
殷无咎似乎早就在等他，柜台上摆着那面铜镜。“周先生，回来查看交易进度吗？“他的笑容让周明毛骨悚然。
“你骗了我！“周明怒吼，“你不仅在拿走我和母亲的记忆，还在拿走其他东西！“
“契约写得很清楚。“殷无咎无辜地摊手，“您自愿用记忆交换令堂的健康。至于具体哪些记忆...那就是我们的选择了。“
他轻轻敲击铜镜，镜面显示出周明母亲现在的样子——健康、快乐，正和邻居聊着准备给儿子介绍对象的事。
“看，她多幸福。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殷无咎低语，“比起她的生命，区区记忆算什么？“
周明握紧拳头：“停止交易。把记忆还给我。“
殷无咎的表情瞬间冰冷：“黄泉当铺，概不退换。“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不过...如果你真想终止交易，倒也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用新的交易来覆盖旧的。“殷无咎的声音忽远忽近，“比如，用你未来十年的运气，换回已经失去的记忆。当然，这需要额外支付利息...“
周明踉跄后退：“你是个魔鬼！“
“不，只是个商人。“殷无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阴影中，只有声音回荡在当铺里，“好好考虑，周先生。当最后一块关于你母亲的记忆消失时...对她来说，你就等于死了。“
周明逃也似地冲出当铺，这次他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诡异的笑声，像许多人在同时发笑。
第二天，周明开始调查黄泉当铺的真相。图书馆的古籍记载、网络上的都市传说、精神病院里的疯言疯语...零碎的线索逐渐拼凑出一个可怕的图景：黄泉当铺存在的时间比这座城市还长，它游走在阴阳交界处，专门收集人类最珍贵的情感与记忆。
在一家破旧的茶馆里，周明找到了曾指引他去当铺的老者。
“你也上当了？“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怜悯，“那地方专找绝望的人下手。我用视力换回亡妻的灵魂，现在她每晚都站在床角看着我...而我却看不清她的脸。“
“有办法解除契约吗？“
老者摇头：“除非找到比你给出的更珍贵的东西赎回...但那只会让你陷得更深。“他压低声音，“我听说当铺真正要的不是单次交易，而是顾客的灵魂最终彻底归属那里...“
周明回到家时，母亲正在看老照片。
“明明，这张是你五岁时在动物园拍的，记得吗？“她指着照片。
周明盯着照片，大脑一片空白。照片上的小男孩对他而言完全陌生。
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他正在忘记自己是谁。
那晚，周明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站在黄泉当铺的柜台后，穿着殷无咎的长衫，而无数模糊的人影在柜台前排着长队，每个人都捧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他惊醒时，凌晨三点。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用不属于他的声音说：“记忆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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