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游揉了揉太阳穴，宿醉的钝痛像把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神经。安伦把车钥匙随手扔在玄关的大理石台面上，转身时高跟鞋在寂静的别墅里敲出清脆的声响。
“站着。“她突然回头，发尾扫过李小游的鼻尖，带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厨房传来玻璃杯碰撞的叮当声，李小游望着她踩着十公分细高跟还能健步如飞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巴黎谈判时，这女人也是这样单手拎着二十斤文件箱穿过暴雨中的长街。
“喝。“安伦把马克杯重重砸在吧台上，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晃出涟漪。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只剩耳垂上那枚珍珠耳钉泛着冷光。
李小游捧着杯子，指尖被烫得发红。姜穗从来不会在他应酬后准备这些，她只会皱着眉说“又喝这么多“，然后把卧室门反锁。蜂蜜的甜腻在舌尖化开，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谢......“
“别自作多情。“安伦扯开束发的丝巾，绸缎般的长发倾泻而下，“王管家说老宅的蜂蜜再不用就要过期了。“她转身时裙摆擦过他的膝盖，红丝绒布料下透出温热的触感。
二楼传来房门摔上的巨响，震得水晶吊灯都在摇晃。李小游望着杯底沉淀的蜂巢碎屑，突然笑出声。这女人连说谎都这么蹩脚——上个月空运来的新西兰麦卢卡蜂蜜，保质期明明还有三年。
等浴室水声停歇时，月光已经爬上四柱床的雕花栏杆。李小游盯着天花板上的威尼斯水晶灯，宋莹莹的话像根生锈的铁钉在脑海里反复穿刺。“替代品“三个字烙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起又熄灭，通话记录里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上次通话还停留在半年前她生日那天。
晨光穿透纱帘时，厨房飘来煎培根的焦香。李小游系着围裙把溏心蛋铲进白瓷盘，听见身后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安伦今天穿了套香奈儿粗花呢套装，领口的山茶花胸针别得一丝不苟，却在看到他转身时慌乱地别开视线。
“吃饭。“他把热牛奶推过去，“姜氏的资料......“
“食不言寝不语。“安伦用银质餐刀把吐司切成整齐的菱形，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法务部昨天整理了姜氏近三年偷税漏税的证据，市场部正在接触他们的三个大客户。“她突然抬眸，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把出鞘的匕首，“听说程朗朗舅舅的地产公司，上个月刚抵押了四套别墅？“
李小游手里的叉子当啷撞在盘沿。他想起上周路过财务部时，安伦抱着半人高的档案袋从会议室出来的样子。当时她高跟鞋卡在地毯缝里踉跄了一下，他还以为是普通文件。
“你什么时候......“
“从你第一次在酒会上被姜穗泼红酒开始。“安伦抿了口牛奶，唇边沾着圈白沫，“李氏集团的继承人被当众羞辱，这已经涉及公司形象问题。“她突然倾身过来，山茶花的香气混着奶香扑面而来，“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住进这栋别墅？“
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李小游这才发现她右眼尾有颗极小的泪痣，藏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像粒未落的星子。
“收购方案在这里。“安伦从公文包抽出文件夹，纸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姜氏现在就像个膨胀过度的气球，只要轻轻一戳——“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指尖点在资产负债表某处，“这里，还有这里，都是空账。“
李小游翻着厚达两百页的报告，后背渗出冷汗。连姜穗办公室绿植的采购价都被标注了虚报金额，最新一页甚至附着程朗朗在澳门赌场的流水单。
“下周的建材招标会是个好机会。“安伦慢条斯理地涂抹草莓酱，“姜氏准备了半年就为拿下这个标，如果当天他们的水泥质检报告'恰好'出问题......“
“你比我想的还狠。“李小游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是吗？“安伦突然笑出声，鲜红的指甲划过他手背，“那你最好记住，当年在华尔街，他们都叫我'黑寡妇'。“她起身时带起一阵香风，走到玄关又回头，“对了，今晚我要吃糖醋排骨。“
门铃在这时响起，快递员捧着巨大花束站在门外。李小游瞥见卡片落款是某个地产公司少东家，安伦却看都没看就把玫瑰扔进垃圾桶。“处理垃圾要及时。“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二楼卧室，“不管是花，还是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姜穗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李小游按下静音键，看着安伦踩着高跟鞋走进晨光里的背影。阳光把她影子拉得很长，刚好覆在他脚尖。
“少爷？“王管家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老爷问姜氏的事情......“
“按安伦的计划办。“他挂断电话，把煎糊的培根倒进垃圾桶。玫瑰花瓣沾在黑色垃圾袋上，像凝固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