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一群孩童吵闹声传来,陶清抬眼看去,是小祖父一家的孩子。
陶清祖父是抱养的引生子,取名陶大,没过几年养父养母就生了小祖父陶二,那自然更爱亲生子,旁人的孩子自然不值钱了。
不光不值钱,一想到他们老两口百年以后他还要分亲子家私,那真是夜不能寐。
所以十二岁就被迫分了家,一卷草席,两个破碗,到底还顾及些许名声,给盖了两间茅草屋,也算是个家。
比乞丐到底强了一些,跟牛羊差不多,因为村里的牛羊也住的是这样的棚子。
陶清祖父家底薄,年纪老大才娶了一房媳妇,就得了陶丰年一子,就撒手人寰,去了往生。
陶丰年又不似常人,家里还连生三个丫头,眼看着要撅了根,村里人面上不提,背后里却没有几家人看得起她们。
小祖父那边人自来看不惯也看不起陶清这边,家里大人说嘴,孩子们有样学样,碰见了不是打架就是骂仗。
打头的陶小六、陶八郎最人恨狗嫌,七八岁的细崽小儿郎,打鸡骂鸭没得清闲时候。
陶小六生的大脑袋、细脖子,鼻子深深吸了两口,怪叫一声,快步跑了过来。
后面跟着一大串儿高矮不平的小子。
陶叶儿看的人来,慌忙把手里的燕儿腿并剩下的燕肉,一股脑撩起陶丰年的衣襟,藏了进去。
陶丰年被滚烫的肉烫的直哈气,却死死蹲着一动不动。
“死丫头,藏什么呢?”陶小六远远看见大声呵斥。
一群人呼啦啦转眼到了跟前。
陶小六凑到陶丰年跟前,像野狗嗅食般抽着鼻子:“肉香!是肉香!她们吃肉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掀陶丰年的衣襟,陶丰年生的人高马大,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陶叶儿一把推开陶六子,尖叫着喊道:“这是我们的,你们快滚!”
陶八郎嘻嘻一笑:“什么你们的?我们看见就是大家伙的。”
旁边的孩童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陶小六一骨碌爬起来喝骂道:“死丫头还敢吃独食,竟然敢推我,傻子爹生的傻丫头片子。”
年纪更小些的唆着手指:“给我们吃点吧!我们也想吃。”
“不给我们吃就抢!”陶八郎大喊一声冲了上来。
陶清随手捡起地上的长棍,照屁股一棍就把陶小六拍了一个狗啃泥。
又拿棍子点了陶八郎的腿弯,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想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治住这两只领头羊,剩下的面面相觑,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再没人敢上前。
陶小六趴在地下依旧骂个不停:“死丫头,长本事了,你给我等着,看我告诉我爹,打不死你们。”
陶清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照着脸哐哐就是一顿扇,不过片刻功夫,陶小六就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
陶清一边扇耳光一边问:“早上掉茅坑了,嘴巴这么臭,我给你扇扇风,去去味。”
陶小六嚎啕大哭:“呜呜……我疼死了,我没掉茅坑,我错了……呜呜。”
陶清狂扇不停:“错哪了?”
陶小六呜咽不停:“呜呜……我再不敢骂人了——呜呜……我错了。”
陶清不过五岁,陶六郎,八郎已经七、八岁了,众孩童见她小小年纪如此凶悍,鸟兽受惊一般散了。
陶八郎见状,连忙呼喊平日里玩的好伙伴,见伙伴头也不回,四散而逃,终于眼神中闪过一丝畏惧,连忙在自己怀里摸出几个花生,讨好的递给陶清:“阿妹,给你吃。”
陶叶儿眼睛一亮,上前一把抢了过来,陶清哼了一声,并没有阻拦陶叶儿的举动。陶八郎见状松了口气。
小的时候陶清还不是其对手,现在大了自然是陶清更胜多筹,这两兄弟也是记吃不记打,每次都要先招惹一番,过后又惨兮兮的挨顿打。
陶清在哭嚎声中停了手,看了一眼陶小六的脸又红又肿的,巴掌印一道道的清晰可见。
见他哭着乖乖听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停了手。
陶丰年一边啃肉一边往外吐骨头,末了咂咂嘴:“小清儿,别打他了,快来吃东西吧!”
陶叶儿瞪了一眼他爹:“吃吃吃,就知道吃。”
陶丰年憨憨的笑了笑。
陶八郎听得眼睛一亮,嘴里流着口水道:“妹妹,能给我尝尝骨头吗?我咂咂味。”
末了又看一眼陶清脸色:“我不抢了!”声音细细小小的。
陶小六一听吃燕肉,也不干嚎了,竖起两只招风耳,仔细听着。
陶清看了一眼陶小六的脸,摸了摸耳朵,心里暗道:“下手貌似有点重了!他娘回家看见还不得吵翻天去。”
轻咳了一声:“想吃肉?”
两人小鸡啄米一般狂点头。
“可这也不够分呀!”
听得陶清这话,两人脸上齐齐露出失望之色。
“不过……”
两人又听还有下文,复又抬头眼巴巴的看着。
“不过——可以带你们找点别的吃的!”两人听了陶清的话,齐齐面露喜色。
陶叶儿撅着嘴巴,一点也不高兴:“阿姐,我才不给他们吃。”显然还记仇刚才的事情。
陶清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阿姐给你收两个小弟,以后跟村里孩子玩,你有他们保护,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那好吧!”陶叶儿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又想到以后自己可以随便出去在村里玩,心里才高兴起来。
陶清带着陶丰年、陶叶儿并陶小六和陶八郎一行人,悄悄摸到山后的老槐树下,树根盘错处有个拳头大的洞口,洞口堆着几颗新鲜的松果。她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众人噤声。
“看见没?“她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根细麻绳,绳头拴着颗烤得焦香的板栗,“小松鼠最爱囤粮,咱们用这个引它出来。“
陶小六揉着红肿的脸,眼睛却亮了起来:“能逮着不?“
“逮不着也得掏它老窝!“陶八郎搓着手,跃跃欲试。
陶叶儿瞪了他俩一眼,小声说道:“阿姐说了,别讲话。”
陶丰年最听话,用一双蒲扇般的大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口鼻,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陶清看了陶八郎一眼:“掏窝也得讲究法子。”
她将板栗轻轻放在洞口,麻绳另一头系在树杈上。几人屏息凝神,不多时,一只灰褐色的松鼠探出头来,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转。
松鼠叼起板栗的瞬间,陶清猛地一拉麻绳。松鼠受惊,板栗掉进洞里,它也跟着钻了进去。
陶清趁机将麻绳往洞里一送,轻轻搅动:“松鼠窝里都是弯弯绕绕的通道,咱们得让它自己把粮食搬出来。“
果然,不一会儿,松鼠就开始往外搬运存粮。一颗颗饱满的板栗、松子被它叼出来,堆在洞口。陶小六和陶八郎看得目瞪口呆,连脸上的疼都忘了。
“快捡!“陶清低声催促。几人手忙脚乱地将松鼠搬出来的粮食装进自己的口袋里,松鼠忙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存粮正在一点点减少。
等到口袋装得差不多了,陶清才松开麻绳,松鼠叼着最后一颗板栗钻回洞里,心满意足地继续它的囤粮大业。
“走,烤板栗去!“陶清挥了挥手,带着几人溜到一处隐蔽的土坡后。
她用树枝挖了个小坑,将板栗埋进去,上面盖上枯叶,点燃火堆。
火光映照下,陶小六和陶八郎的脸上满是期待。
陶清用树枝拨弄着火堆,时不时翻动一下板栗。不一会儿,板栗的香气便飘了出来,混着松木的清香,让人垂涎欲滴。
“好了!“陶清用树枝将烤得焦黄的板栗扒拉出来,几人围坐在一起,剥开烫手的壳,露出里面金黄酥软的果仁。
陶叶儿咬了一口,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真香!比家里的好吃多了!“
陶丰年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清清,你咋这么厉害?连松鼠的窝都能掏!“
陶小六陶八郎也是吃的满嘴喷香,顾不得烫手,也怕栗子被别人拿完了,吃的直:“斯哈斯哈……”
几人吃得满嘴香甜,火光映照下,陶小六和陶八郎脸上的红肿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陶清看着他们,心里暗暗盘算一番才开口:“陶小六,你娘回家问你的脸怎么了?”
“这不是你……”
陶八郎捂住了陶小六的未尽之言,掐了一把他的腰间,试探着小声说:“自己——摔的?”
陶清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你小子有前途。”
不料陶八郎眼睛一转:“你下次还给我们吃,我们就不说。”
陶清屈起手指给了他一个爆栗,骂道:“小小年纪,心眼比马蜂窝都多,小心大了长不高!”
又指了指陶丰年陶叶儿:“行啊,你给我看着他们两个,他们在村子里玩不是被扯了头发,就是身上扔了泥巴,你多看着他们两人不被欺负,我想办法弄吃的给你。”
陶八郎面露喜色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