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哑伯之秘

亥时三刻,林枫揣着半块焦鹿肉摸向剑冢后墙。

雪地上留着新鲜的拖曳痕迹,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间夹杂着点滴血迹,血珠在月光下泛着金芒——与父亲的金血如出一辙。他贴着青石板挪动,指尖触到墙根处的苔藓,突然想起《青阳杂记》里的记载:“剑冢苔藓遇金血则燃,乃逆鳞宿主标记。“

墙后传来金属摩擦声。

哑伯跪在不周剑前的青铜鼎旁,竹笠已摘去,满头白发像未凝的剑锈般垂落,左脸剑疤在篝火中泛着暗红,竟与剑冢壁画上初代剑仙的斩龙伤痕完全重合。他面前摆着七柄断剑,剑身上分别刻着“青云““玄霜““药王“等门派徽记,正是除夕夜父亲被钉在梅树的同款断刀。

“以血祭剑,以骨为引。“

哑伯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带着金属共鸣般的清越。他割开左手腕,金血流入青铜鼎时,七柄断剑突然悬浮,刃口转向剑冢深处的碑林。林枫这才发现,那些被积雪覆盖的石碑上,每座都刻着与他容貌相似的人像,人像心口处嵌着逆鳞断剑,底座刻着“昭阳 X代剑主“的字样。

当哑伯的血漫过鼎沿,碑林中央的主碑突然震动。

碑身浮现出林氏族徽——半柄断剑缠绕玄霜花,正是林枫在父亲旧物中见过的印记。更令他心惊的是,主碑底座缓缓升起具骸骨,身上穿着的青布长衫已腐朽,却在左襟暗袋处绣着“重光“二字,与父亲的表字完全一致。

“爹?“林枫的低呼被剑鸣盖过。

七柄断剑突然刺入骸骨心口,金血顺着剑刃流入碑林,每座石碑上的人像眼睛都亮起金芒。哑伯举起染血的青铜剑,剑身上刻着“昭阳“二字,正是林枫在剑冢裂缝青铜棺上见过的同款。老人将剑插入主碑前的雪堆,剑尖竟直直没入地脉,整座剑冢的不周剑突然发出龙吟,刃口冰棱崩落处,显露出被掩盖多年的剑铭:

“昭阳剑主,逆鳞为鞘,以血为种,代天养剑。“

雪粒子打在林枫脸上。他看见哑伯转身时,后颈处露出与自己相同的钥匙印记,只是周围已爬满完整的逆鳞纹路,像条幼龙盘绕在脊柱上。老人从怀中掏出个漆盒,里面放着片糖纸——正是母亲折的千纸鹤,鹤翼上的糖霜在火光中竟拼出“凌萦“二字,那是母亲从未提起的全名。

“二十年前的霜降。“哑伯的声音突然苍老十岁,“你父亲抱着刚满月的你闯入剑冢,衣襟上染着玄霜宗的血。他说黑鳞卫在追杀逆鳞剑种,而你娘……“他顿了顿,漆盒盖上的玄霜花突然结冰,“你娘本是玄霜宗圣女,却为了护你,甘愿被种下噬魂蛊。“

林枫握紧钥匙,逆鳞纹路突然发烫,映出哑伯记忆中的画面:

雪夜的剑冢,父亲浑身是血地跪在青铜棺前,怀中婴儿啼哭不止。哑伯掀开棺盖,里面躺着具与林枫容貌相同的骸骨,心口插着半片逆鳞断剑。父亲将婴儿放在棺中,断剑突然发出龙吟,婴儿掌心的钥匙印记与棺盖星图重合,骸骨竟渐渐化作光点融入婴儿体内。

“每代逆鳞宿主死后,剑种便会转入血亲胚胎。“哑伯指向主碑上的林氏族徽,“你祖父是第十七代昭阳剑主,四十年前为阻止皇室血祭,将剑种封入未出世的胎儿——也就是你父亲。“他望向不周剑,剑刃倒影里浮现出黑鳞卫围攻斩龙台的画面,“十二年前,你父亲本想将剑种转入你妹妹体内,却被黑鳞卫提前动手。“

碑林中突然传来锁链崩断声。

那具穿着“重光“长衫的骸骨睁开眼,眼眶里涌出金血,在雪地写出“哑伯即昭阳“四字。林枫这才惊觉,哑伯的真实年龄与画像上的初代剑主完全不符,他分明是通过逆鳞剑种保持着壮年容貌,而那道标志性的剑疤,正是每代昭阳剑主传承时的印记。

“该告诉你真相了。“哑伯走向碑林深处,推开座刻着“昭阳二十三年“的石碑,露出后面的青铜门,门上饕餮纹的獠牙间滴着黑血,与除夕夜出现的青铜门如出一辙,“黑鳞卫追杀的不是海云剑典,是逆鳞剑种——能打开幽冥界裂缝的活体钥匙。“

门后传来幼龙的低吟。林枫看见门内石壁上刻满星图,每幅星图中央都标着“申时三刻“,正是他与妹妹的生辰。当哑伯触碰门环时,林枫掌心的钥匙突然飞起,逆鳞纹路与门纹重合的瞬间,整座剑冢地脉发出轰鸣,不周剑刃口竟浮现出未来画面:

苏婉儿站在永狱冰阶,左半身龙化,右手指尖凝结冰刃,刃身倒映着林枫妖化加深的面容。而在她脚下,躺着具被冰封的女尸,容貌与母亲凌萦完全一致,心口处插着的正是这柄不周剑。

“记住,剑冢的每滴血都活着。“哑伯接住落下的钥匙,将它塞回林枫掌心,钥匙环上的“昭“字此刻完整,“你看见的未来,始于十二年前你父亲在枯井刻下的血阵。而现在——“他指向主碑下新出现的棺椁,“第二十八代逆鳞剑种,该认主了。“

棺椁里躺着的,是林枫在青铜棺裂缝见过的骸骨,此刻心口的断剑已与钥匙重合,形成完整的逆鳞剑。骸骨手腕内侧,清晰地刻着“林重光“三字,却在名字下方多了行小字:“剑种宿主需至亲血祭,方可突破幽冥界封印。“

雪突然变大,掩盖了碑林深处的脚步声。

林枫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转身看见老杂役站在阴影里,袖口的玄霜宗袖扣正在结冰,而他手中握着的,正是母亲的银铃碎片——铃舌处刻着的“凌“字,与哑伯漆盒上的字迹完全相同。

“丙十九号,杂役房走水了。“老杂役的声音带着冰碴,“黑鳞卫循着血腥味来了,带着能烧尽逆鳞血脉的幽冥火。“他抛来个锦囊,里面装着半块玄霜宗冰魄,“去思过崖,那里藏着你娘当年刻的《玄霜秘典》。“

哑伯突然按住林枫肩膀,掌心的逆鳞纹路与他手背相贴,一股记忆如潮水涌来:

父亲在斩龙台与七皇子对峙,对方胸口的护心镜映出永狱血阵的全貌;母亲在嫁入林家前,曾在玄霜宗冰棺前起誓,用自己的血为剑种做引;而哑伯,其实是父亲的同门师兄,当年为保护剑种自毁容貌,甘愿在剑冢做三十年哑奴。

“带着钥匙去思过崖。“哑伯将青铜剑塞给林枫,剑柄处刻着新出现的字:“宁负苍生“,正是未来叶无痕在剑冢刻下的誓言,“记住,当你看见夕颜花在雪地盛开时,就是黑鳞卫的幽冥火到了。“

林枫转身时,发现老杂役已消失,雪地上留着行用冰棱刻的字:“凌萦未死,棺在玄霜“。他握紧冰魄,发现冰魄内侧竟映着苏婉儿的面容——与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只是左眼角多了滴泪状的冰晶,正是玄霜宗圣女传承的印记。

剑冢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林枫跑向思过崖,怀中的钥匙突然发出蜂鸣,逆鳞纹路在雪地上投出巨大的龙形影子。他回头看见,哑伯正站在青铜门前,七柄断剑悬浮在他周身,而主碑上的林氏族徽此刻完全亮起,像盏引魂灯,照亮了剑冢碑林里每座刻着“昭阳“的墓碑——原来,所有逆鳞剑种宿主,都是他林氏血脉。

雪地里,第一朵夕颜花正在盛开。

花瓣是靛青色的,像淬了毒的银针,与除夕夜永狱的月光同色。林枫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剑是逆着光长的。“此刻他终于明白,所谓逆鳞,逆的不是天道,而是这用武者血肉铺就的、吃人的世道。

思过崖的洞口,传来幽冥火特有的爆裂声。

林枫摸向怀中的糖纸千纸鹤,鹤翼上的糖霜不知何时化作血字,写着“阿枫,活下去“——是母亲的字迹。他深吸口气,将青铜剑横在胸前,逆鳞纹路在火光中爆发出刺目金芒,而在他看不见的后背,半片逆鳞正沿着脊柱生长,鳞片缝隙间,渐渐浮现出与哑伯相同的、完整的逆鳞剑种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