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祁颜的放大镜在第五具尸体的手腕内侧停住了。她调整灯光角度，那个几乎不可见的针孔在冷光下终于显露无疑——与之前四具尸体完全相同的位置，相同的角度。
“又一个。“她低声自语，拍下照片传到电脑上。
屏幕并列显示着五具尸体的局部特写，每个手腕内侧都有那个微小的针孔。之前的尸检报告全都没记录这一点，因为它太隐蔽了，只有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才能发现。
祁颜揉了揉酸痛的后颈，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程望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程望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祁颜？出什么事了？“
“我发现一个共同点。“祁颜直奔主题，“所有死者右手腕内侧都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针孔，注射角度一致，深度相同。“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的声响，像是程望突然坐了起来：“确定是同一个人干的？“
“极大概率是。这种精准度...“祁颜放大照片，“需要专业的医学训练。“
“我这边也有发现。“程望的声音变得清醒，“所有受害者都在死亡前三个月内去过同一家心理咨询中心，叫'心灵港湾'。“
祁颜的笔停在笔记本上：“心理咨询？“
“表面看是普通的心理咨询，但我查了注册信息，创始人之一是陈明远——就是我们怀疑的那个心脏科医生。“
祁颜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在筛选受害者。“
“没错。“程望的声音紧绷，“以心理咨询为名，寻找特定类型的患者，然后...进行他的'治疗'。“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祁颜盯着屏幕上的照片，那些针孔像是一串密码，指向一个扭曲的医学狂人。
“我需要重新检查所有尸体。“她最终说，“特别是脑组织和心脏的微观切片。“
“我去查那家咨询中心的详细记录。“程望说，“明天...不，今天晚些时候在警局碰头？“
“好。“祁颜挂断电话，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桌沿，视线模糊了几秒。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了。
冰箱里只剩半盒牛奶和一块干硬的奶酪。祁颜倒了杯牛奶一口气喝完，然后回到工作台前。还有三具尸体的切片需要重新检查，没时间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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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医生？祁医生！“
祁颜恍惚中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漂浮在云端。
“血糖只有2.3！快拿葡萄糖来！“
这声音很熟悉...是程望？他怎么会在法医中心？祁颜想开口询问，但嘴唇像被缝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冰凉的液体注入她的静脉，几分钟后，祁颜终于挣扎着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程望放大的脸，眉头紧锁，眼睛里盛满担忧。
“欢迎回到人间。“他松了口气，声音却带着明显的责备，“你知道低血糖昏迷有多危险吗？“
祁颜试图坐起来，被程望轻轻按回沙发上：“别急，再休息会儿。“
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身上盖着程望的外套。窗外已是黄昏，最后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几点了？“她的声音嘶哑。
“下午五点二十。“程望递给她一杯橙汁，“你昏迷了将近十分钟。你的助手发现你晕倒在解剖室，吓坏了。“
祁颜小口啜饮着橙汁，甜腻的液体让她皱起眉头。她从不爱喝甜饮，但此刻确实感到舒服了些。
“你多久没好好吃饭了？“程望坐在沙发边缘，表情严肃得不像他。
祁颜思考了一下：“昨天...早上？“
“昨天早上？“程望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老天，祁颜，你不是机器人！就算是法医也需要基础代谢！“
“我忘了。“祁颜实话实说，工作专注时她常常忘记吃饭，“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送咨询中心的资料。“程望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袋，“结果一进门就听到你助手在大喊救命。“
祁颜感到一丝尴尬。她向来以专业冷静自持，如今却因为这种低级错误在同事面前出丑。
“谢谢。“她低声说，“我现在没事了。“
程望摇摇头：“不，你远不是'没事'。“他站起身，“等我十分钟。“
没等祁颜反对，他已经大步走出办公室。十五分钟后，程望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个外卖袋。
“吃。“他将其中一个袋子递给她，“全部吃完。“
祁颜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份蔬菜沙拉、一小份意面和...一块芝士蛋糕。她盯着那块蛋糕，喉咙发紧。
“我不吃甜食。“她将蛋糕盒推远。
程望挑眉：“为什么？“
“不喜欢。“祁颜简短回答，开始吃沙拉。
程望观察了她一会儿，突然说：“你撒谎。“
祁颜的叉子停在半空。
“人在低血糖后会本能渴望糖分。“程望的声音变得柔和，“除非有强烈的心理抗拒。发生了什么，让你连生理需求都能压制？“
祁颜放下叉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边缘。程望的观察力有时敏锐得可怕。
“我父亲是糖尿病并发症去世的。“她最终说，声音几不可闻，“他生前...很爱吃甜食。“
程望的表情瞬间软化：“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祁颜重新拿起叉子，“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她没有碰那块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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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祁颜推开警局会议室的门，发现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便当盒，旁边贴着便签：「保证无糖。—CW」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切成小份的三明治、蔬菜条和一小碗水果沙拉。没有甜点，但水果旁放着一块黑巧克力，便签背面写着：「85%可可，几乎不甜。紧急情况用。」
祁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从她低血糖晕倒后，程望每天都会以各种方式确保她按时进食。有时是送到法医中心的便当，有时是突然出现在她车里的保温杯装的热汤，甚至有一次是委托巡逻警员带给她的能量棒。
这种被关心的感觉既陌生又...不令人讨厌。
“看来我的爱心便当送到了。“程望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黑咖啡，不加糖，正如某些人喜欢的那样。“
祁颜接过咖啡：“你不必这样。“
“我知道。“程望在她对面坐下，“但我想这样做。“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微妙。祁颜低头喝咖啡，避开他直视的目光。
“说回案子，“她转移话题，“心理咨询中心的资料有什么发现？“
程望翻开笔记本：“陈明远负责'特殊病例咨询'，所有受害者都是他的病人。表面看是普通抑郁症或焦虑症，但有趣的是...“他推过一份文件，“每个病人都在咨询后不久被转介到陈明远的医院做'全面体检'。“
祁颜快速浏览文件：“然后体检都发现了'轻微心脏异常'。“
“正是如此。“程望的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完美的闭环：心理咨询发现'问题'，体检'确认'问题，然后...'仁慈'地结束他们的痛苦。“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祁颜说，“目前的都是间接证据。“
“已经在查了。“程望翻开另一份文件，“我找到了一个还活着的'病人'，王敏，32岁，三个月前被陈明远诊断为'早期心肌病变'。“
祁颜猛地抬头：“她还活着？“
“暂时是。“程望的表情变得严肃，“她下周预约了陈明远的复诊。如果我们是对的...“
“他会再次下手。“祁颜接过话，“必须保护她，同时收集证据。“
程望点点头：“我已经安排了监视。但我们需要确凿的医学证据，证明陈明远在病人身上做了手脚。“
“王敏的血液检测。“祁颜立即想到，“如果她也注射了那种实验药物...“
“聪明。“程望微笑，“问题是，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取得她的血样？“
祁颜思考片刻：“如果以警方例行体检为由呢？“
“太明显了。“程望摇头，“陈明远会警觉。“
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林媚走了进来。她看到两人凑在一起的样子，挑了挑眉：“打扰了？队长要案情进展报告。“
“正在准备。“程望头也不抬地说。
林媚走近，目光落在祁颜面前的便当盒上：“哇，程望亲自下厨？“她的语气带着刻意的惊讶，“上次吃到你做的饭还是...“她故意没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祁颜一眼。
“报告一小时后给队长。“程望打断她，声音冷了几分。
林媚撇撇嘴，离开前又瞥了祁颜一眼，那目光中的敌意几乎实体化。
门关上后，祁颜平静地问：“你和林媚...？“
“很久以前的事了。“程望摇头，“早结束了。她一直没能完全放下。“
祁颜点点头，不再追问。但林媚的眼神让她想起主任之前的警告——程望的“激进“作风和“不必要的麻烦“。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位搭档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
“关于王敏，“她将话题拉回案件，“也许可以通过她的家人？如果她父母或配偶担心她的健康，要求独立检测...“
程望眼睛一亮：“这可行！王敏已婚，丈夫是中学老师。我可以找他谈谈，不提陈明远，只说最近有一些医疗诈骗案，建议做预防性检查。“
“需要尽快。“祁颜说，“如果陈明远发现我们在调查他...“
“他可能会加速计划。“程望站起身，“我今晚就去见王敏的丈夫。要一起吗？“
祁颜犹豫了一下。现场走访通常不是她的工作范畴，但这次...“好。“她听见自己说。
程望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露出笑容：“太好了。七点我来接你？“
“我自己开车。“祁颜条件反射般拒绝，然后看到程望失望的表情，不知为何又补充道，“...但可以约在某个地方碰面。“
程望的笑容重新点亮：“就在王敏家附近的咖啡店吧。地址我发你。“他走到门口又转身，“记得吃午饭。便当里有足够的蛋白质和纤维，能撑到晚上。“
祁颜看着关上的门，低头看了看便当盒。她拿起那块黑巧克力，犹豫片刻，轻轻咬了一小角。苦涩中带着一丝甜味在舌尖扩散，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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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七点半，祁颜站在王敏家楼下等程望。秋夜的风已经带着凉意，她裹紧风衣，看着街对面嬉笑走过的年轻情侣。
“抱歉迟到！“程望小跑着赶来，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路上遇到交通事故，堵了半小时。“
祁颜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两杯热饮：“又是咖啡？“
“一杯咖啡，一杯姜茶。“程望递给她印着姜茶的那杯，“晚上喝咖啡对你不好。“
祁颜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纸杯传到指尖。这种被细致照顾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应，却又奇异地温暖。
“王敏丈夫在家？“她问，啜了一口姜茶，辛辣中带着微甜。
“嗯，已经通过电话了。“程望领着她走向公寓楼，“他非常担心，说王敏最近总是抱怨心悸，但陈明远告诉他们这是'心理因素导致的躯体症状'。“
电梯里，程望突然转向她：“你今天吃了巧克力。“
祁颜一愣：“什么？“
“你的嘴角。“程望伸手，在即将触碰到她唇边时停住，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对应位置，“有一点巧克力痕迹。“
祁颜下意识舔了舔嘴角，确实尝到一丝残留的苦涩。那块巧克力她只吃了一小口，剩下的不知怎么又回到了便当盒里。
“85%可可确实不怎么甜。“她轻声说。
程望的眼睛在电梯顶灯下闪烁着温暖的光：“但也不坏，对吧？“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打断了这个瞬间。两人重新回到专业状态，走向王敏家的门。但祁颜心里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就像那块黑巧克力，初尝苦涩，回味却有一丝难以忽视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