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鬼市迷踪·囚笼低语

泰山封禅台的青铜鼎中,檀香混着血腥气升入云霄。

周衍紧握游奕令站在祭台边缘,看着皇子李承乾被九婴的毒雾卷向裂隙深处,衣摆上的明黄龙纹在幽冥浊气中渐渐斑驳。

“承乾!”他的呼喊被雷蛇撕裂。

九婴的第七个蛇头正盘绕在裂隙上方,蛇信扫过李承乾的咽喉,而本该镇守祭坛的太卜署符文师们,此刻正被深潜者的触须拖入地底——克苏鲁的邪祟,终究还是借封禅的混乱撕开了幽冥入口。

游奕令在掌心发烫,周衍能清晰听见令符中传来千万个声音的嗡鸣,那是历代游奕使的残魂在警告:

强行穿梭阴阳的界限,必将遭受冥河反噬。

但李承乾眼中的恐惧让他牙关一咬,指尖在令符上划出鲜血淋漓的轨迹:

“阴阳逆乱,游奕开道!”青光炸裂的瞬间,周衍感觉有千万根冰针刺入神魂,视野被灰白雾气笼罩。

再睁眼时,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两侧悬着数以千计的灯笼,灯笼罩着的不是火焰,而是半透明的魂魄,它们的面容凝固在死亡瞬间,眼球却在灯笼里机械地转动。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周衍抬头,见一座悬浮的青铜阁楼上,戴着青铜面具的夜游神正俯视着他,衣袍上绣着的星图与游奕令背面的纹路一模一样。

阁楼四角悬挂着铃铛,每一声轻响都让周围的灯笼魂魄颤抖。

“我是镇妖司周衍,来寻阳间魂魄李承乾。”

周衍按住剑柄,察觉体内的阳气正在迅速流失,掌心的冥纹如活物般爬向手腕,

“阁下可是鬼市之主?”

夜游神抬手,青铜面具的眼洞中泛起微光:

“千年之前,我是十都·夜游神,如今不过是个被困在囚笼里的守墓人。”

他挥袖,长街尽头浮现出李承乾的身影,皇子正被一群面覆金箔的阴差拖向雾中,

“那孩子的魂魄被九婴种下了冥河锁,若再过三盏茶时间,便要被炼入幽冥鬼籍。”

周衍正要冲去,却被夜游神的铃铛声定在原地:

“鬼市有规,阳人踏入,需以魂为税。”

他指向周衍胸口,游奕令的符文正在渗出青光,“你身上的神位碎片,倒是不错的关税。”

远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周衍看见一个老妇人的魂魄被丢进血池,她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血面上闪现——正是三日前在青州城被深潜者吸干精血的百姓。

鬼市的摊贩们围拢过来,他们的身体由雾气构成,手中托着的商品千奇百怪:有用生魂编织的丝线,盛着孟婆汤的骨瓷碗,甚至还有半截刻着希腊文的三叉戟。

“我以游奕令为质。”

周衍强压下体内的阴寒,将令符抛向夜游神,

“但求半日时限,寻到皇子便立即离开。”

夜游神接住令符,青铜面具传来震动:

“游奕使的神位……三百年了,终于有人能催动它。”

他挥手,雾气中出现三条岔路,每条路的尽头都悬着不同的灯笼:

左路是牛头马面的阴影,中路是泛着金光的奈何桥,右路则飘着九婴的蛇形鳞片,

“三条路,分别通往幽冥三途——你要选哪条?”

周衍凝视着右路的鳞片,想起李承乾被卷走时衣摆上的蛇毒痕迹:“右路。”

踏入右路的瞬间,雾气化作锋利的刀刃,周衍的衣袖被割破,露出手臂上半妖化的鳞片——正是三日前与九婴激战时留下的印记。

前方传来李承乾的惊叫,他看见皇子被倒吊在绞刑架上,脚下是沸腾的血池,九婴的虚影正用蛇信舔舐他的魂魄。

“承乾!”周衍甩出软剑,却发现剑刃在鬼市中化作雾气。

他这才惊觉,在夜游神的地盘,所有阳间兵器都失去了效用。

身后突然传来夜游神的低笑:

“在鬼市,唯有魂魄能伤人——你若想救人,便要放出自己的生魂。”

他低头,看见掌心的冥纹正在吸收鬼市的浊气,渐渐凝聚成半透明的魂体。

周衍咬牙,咬破舌尖逼出三缕生魂,生魂化作剑光,斩向绞刑架的锁链。

锁链断裂的瞬间,九婴的虚影发出尖啸,血池中的触手却趁机缠住了他的生魂。

“周大人!”李承乾的魂魄扑过来,眼中含着泪水,

“他们说……说我是天选的帝王,要把我的魂魄炼成鬼帝……”周衍护住皇子,感觉生魂正在被触手腐蚀,视野开始模糊。

关键时刻,夜游神的铃铛声再次响起,血池与触手如泡影般消散,右路的雾气中,竟露出一座刻满埃及符文的金字塔——正是他在第一章结尾看见的场景。

“九婴的冥河锁,源头在阿努比斯的审判天平。”

夜游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以为困住你的是九婴?不,是更古老的外神契约——那些深潜者,不过是克苏鲁的棋子。”

周衍扶着李承乾站起,发现皇子的魂魄手腕上,正缠着细如发丝的金链,链尾系着个极小的天平符文。

他忽然想起玉鼎真人说的“外神勾结”,难怪九婴的妖气中会混杂着埃及邪祟的气息。

“如何解开冥河锁?”周衍问,生魂已缩回体内,此刻他感觉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脑海中争吵,

“总不能让承乾的魂魄永远困在这里。”

夜游神的阁楼降至地面,青铜面具第一次近距离面对周衍:

“解开神位之锁,唯有以神位为钥匙,你体内的游奕令碎片,本就是十都神位的经纬线——”

他指向周衍胸口,那里的符文正与鬼市的星图产生共振,

“看见那些灯笼了吗?每个魂魄都是神位的囚徒,而你……”

面具突然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布满裂痕的眼球:

“你是第一个能同时看见阴阳两面的人,游奕使的权柄,从来不是穿梭那么简单。”

远处的雾中,传来阴差们的号角声,周衍看见一群面覆银甲的阴兵正踏雾而来,为首者的甲胄上,竟刻着镇妖司的獬豸纹——那是三日前在青州战死的士卒,此刻却被炼成了幽冥战魂。

“他们被九婴的妖气污染了。”

李承乾颤抖着躲在周衍身后,

“在阳间,他们明明已经……”

“鬼市从无真正的死亡,只有永恒的囚禁。”

夜游神挥袖,阴兵们的动作突然凝滞,

“周衍,你若想带这孩子离开,必须答应本座一个条件——”

青铜阁楼上的星图突然逆转,周衍看见自己的未来在星轨中闪现:

泰山府君神像崩裂,九婴的蛇身缠绕着整个青州城,而他的身体正化作透明,唯有游奕令的符文在胸口燃烧。

“什么条件?”周衍握紧李承乾的手,发现皇子的魂魄正在逐渐透明,时间不多了。

夜游神指向金字塔方向:

“带一句话给阳间的玉鼎真人——‘酆都大帝的锁链,早已缠上了三清的衣角’。”

他将游奕令抛回,令符上多了道新的纹路,

“沿着中路走,奈何桥的孟婆会给你们渡船,但记住,千万别回头。”周衍点头,拉着李承乾奔向中路。

奈何桥在雾中若隐若现,桥边的老妇人正用骨勺搅动汤锅,每一勺下去,汤中便浮现出不同的记忆片段。

当他们踏上桥板时,孟婆突然抬头,眼中映着周衍手臂上的鳞片:

“小伙子,你这身子,半人半鬼的,可是和神位较上劲了?”

“劳烦婆婆赐渡。”周衍取出镇妖司腰牌,却被孟婆挥手打散,

“我们只要去阳间,什么都不要。”

孟婆笑了,笑容中带着苦涩:

“傻孩子,这世上哪有白坐的渡船?”

她指向桥中央,那里站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正是三日前在泰安城遇见的玉鼎真人虚影,

“把你听见的话,告诉那个老道,他自然会给你船票。”

周衍恍然大悟,将夜游神的话默念三遍。

玉鼎真人的虚影化作船桨,孟婆的汤锅瞬间变成渡船,船头雕刻着游奕使的冥蝶纹。

当他们上船的瞬间,桥那头的阴兵们突然苏醒,号角声中,周衍看见阴兵首领的面容——正是青州城战死的王顺,他的眼中没有焦距,只有幽冥的空洞。

“王顺……”李承乾轻声呼唤,却被周衍捂住嘴。

孟婆的渡船在冥河中疾驰,周衍不敢回头,却听见身后传来王顺的低语:

“周大人,救救我们……别让我们永远困在这囚笼里……”

河水突然沸腾,周衍感觉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船底。

孟婆的脸色大变:

“是深潜者的触须!他们竟敢染指幽冥河道——”

船身剧烈摇晃,李承乾的魂魄差点被甩入河中。

周衍看见河水中浮现出无数克苏鲁的邪眼,触须上还缠着希腊风格的锁链,显然是外神势力在追踪皇子。

他咬牙,将游奕令按在船头的冥蝶纹上,令符突然发出强光,河水中的邪祟纷纷退散。

“原来如此……”

孟婆看着发光的令符,

“游奕使的神位,果然是幽冥的钥匙,小伙子,你可知,当年酆都大帝叛逃时,就是用游奕令打开的裂隙?”

周衍愣住,想起夜游神说的“囚笼”,终于明白为何游奕令会在他触碰黑血时激活——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天道早已设下的局,让他成为新的锁,或是新的钥匙。

渡船在晨光中靠岸,周衍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泰山祭坛的青砖上,李承乾的肉身正在太医的救治下缓缓睁眼,而他的右手,已完全变成青灰色,鳞片从指尖蔓延至肘部,掌心的冥纹化作了锁链形状。

“周大人!”

李明远的声音带着哭腔,“您昏迷了三天三夜,太卜署说您的魂魄差点散了……”周衍起身,看见祭坛周围躺着无数镇妖司士卒的尸体,他们的胸口都刻着夜游神的星图印记。

玉鼎真人站在神像旁,袖口的三清纹正与他手臂上的鳞片产生共鸣。

“夜游神让我带句话。”

周衍走近,压低声音,

“‘酆都大帝的锁链,早已缠上了三清的衣角’。”

玉鼎真人的瞳孔骤缩,袖中罗盘突然失控,指向祭坛地底的裂隙:

“果然……当年封神时,我们都低估了幽冥的野心。”

他看向周衍的手臂,

“你强行催动游奕令,导致阴阳二气在体内暴走,现在你的肉身,已经是半鬼之躯了。”

周衍摸向鳞片,感受着体内阴阳交杂的力量,忽然想起鬼市中那些被困的魂魄,想起王顺的低语。

他抬头望向泰山之巅,那里,代表帝王的紫微星虽然重新亮起,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雾。

“半鬼之躯又如何?”

周衍冷笑,游奕令在袖中震动,

“若神位是囚笼,那我就做第一个打破囚笼的人,无论是九婴,还是背后的外神,都别想把人族的权柄当成砧板上的鱼肉。”

玉鼎真人沉默片刻,忽然取出一枚玉简:

“这是《真灵业位图》残篇,记载着十都神位的真正用法。记住,游奕使的权柄,不止是穿梭,更是平衡——当阴阳失衡时,你便是那根定海神针。”

周衍接过玉简,玉简上的纹路与他手臂的鳞片完美契合。

远处,李承乾在侍卫的搀扶下走来,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却也有了几分坚定。

“周爱卿,朕要封你为镇妖司指挥使。”

李承乾的声音仍带着颤抖,

“此次封禅,让朕明白,这万界之中,从来没有绝对的安全,唯有强者,才能守护人族的权柄。”

周衍跪地接旨,却在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分明是夜游神的轮廓,手中捧着的,正是那枚刻着锁链的游奕令。

他忽然明白,从他接过令符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无法回头——无论是人是鬼,是神是妖,他都必须在这权柄的囚笼中,走出一条前人未踏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