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海摇》

“干咱们这行，说白了就是干广告，是个销售行业，服务行业，懂吗？”李潇整理着孔景明的发型，“只不过咱卖的东西就是咱自己，你得把自己当个货。”

“哦，我是货。”孔景明有些手足无措，被俩人夹在中间，紧绷着脸。

“对咯，有这个觉悟就行。把你那白袜子脱了去，黑西装配白袜子那叫什么玩意啊，你来这怀念八十年代来了？”李潇给表弟收拾完了衣裳，回头看了眼倚着一辆S600前门的常三。

“哦，哦哦。”孔景明手忙脚乱的脱下鞋袜，“我看人家迈克尔·杰克逊就这么穿。”

李潇一摆手：“他是个潮花子（显眼包）你也是？咱得服务观众的眼睛，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的，视频拍出来才好看么！对吧，三哥？”

“嘿嘿，小明啊，听你哥的。”常三笑道，“你哥脑子灵着呢。你不收拾漂亮的，哪来客人点你？”

李潇瞪了他一眼，道：“别胡说啊，咱干的不是你那违法乱纪的本行。”

“我又没说点他出台，对不对的？我昨天就研究明白了，点ji嘛！”

他走过来搂住李潇，“兄弟，你说说一会儿我干嘛？”

李潇回头瞟了一眼跟在孔景明身后，正在紧张地排练的几个精神小伙，笑道：“三哥啊，我的意思，一会儿跳舞这活儿您就别参与了。”

“怎么呢？”常三一身西装，大部笔挺，只是局部略显突兀。

李潇指了指他高耸的肚皮，笑道：“兄弟不是不信你的舞技，主要是咱这长相，实在是略微这个，阳刚了一点。我觉着咱还是照顾一下青少年观众的心理健康。”

常三也不恼，哈哈笑了一阵：“那好说，哥今天来就是见识见识你这活儿怎么干，我听你指挥。”

李潇道：“当然了，三哥你的活儿还是很重要的，你会开车对吧？”

话音未落，常三啪的一拍那辆大奔的发动机盖，笑骂道：“跟三哥玩闹呢是不是？哥不会开车，这玩意是你背到这儿来的？”

李潇也跟着乐，道：“我那意思，不是正经开，咱得耍帅，您一会儿这么办......”

常三听罢，嗯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光头，转身往孔景明那边去了。

他们今天预定的录像场地，是一间废弃工厂。

凤城基本是个靠国企撑起来的城市，2000年以后，这种倒闭了没人要，渐渐荒废的厂子满地都是。

这些工厂养活了一大群偷钢筋、卖废铁的街溜子，如今厂里能拆走的东西，早就被偷空了，只剩下一座钢结构厂房，和水泥地缝隙里钻出来的杂草。

孔景明带着几个常三介绍来的小年轻，正在进行最后的排练。

他今天梳了个大背头，西装革履的，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只是现在往人群里一杵，显得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常三的那几个小兄弟，虽然也穿上了黑西装，但是一群纹龙画虎的社会人，赶上非主流盛世，那发型千奇百怪，衬得孔景明好似一只站在野鸡窝里的秃鹫。

常三凑过来，看他们跳了几遍。

青海摇这舞说难不难，练练都能会，除了少数四肢不调，根本找不着节奏的蹦迪绝缘体质，和更少数花手舞出残影来，还能保证躯干笔直的天赋蹦迪圣体，大家都能跳个大差不差。

但这群花里胡哨的小青年跟着孔景明一蹦起来，好似几棵老柳树成了精。

头发甩得比胳膊还痛快。

常三越看越不是个味，叫道：“停停！妈的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怎么跳的乱七八糟的？没看过春晚啊？跳舞这玩意得整齐！那个谁，小马子！”

“三哥，我在呢！”小马子正凑在摄影师那儿看人家调机器灯光，闻言应和一声，一路小跑了过来。

常三一指在场的几个人，道：“去，找个理发店借个推子，给他们把头发剃了。”

“啊？哥？别啊！”

话音一落，场内顿时一片哀鸣。

这年头头发的长度和笔直度是衡量一个小混子成功与否的重要标识，在场的都是头不可断发型也不可乱的英雄好汉。

一头彩色长发对这群精神小伙的重要性，堪比水浒里好汉手中的朴刀。

在场的哪个不把这头长发当命根子看？

要知道他们在市里瞎混，五彩斑斓的发型可是命根子能准时上岗的前提条件之一。

你要是留个平头，精神小妹们都只愿意叫你一声弟弟，有个狂拽酷炫的发型，她们才愿意认识你弟弟。

他们头上顶的不是头发，而是小旅馆的房卡。

但常三不在乎这个，他早就过了这个拿外形当房卡的岁数了，撅起人家的房卡，也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不一会儿小马子提着个电推子跑了回来，常三接过，指着离他最近的那位道：“过来，就从你这儿开始！”

那人还想求情，常三不由分说，起手就是一个大脖溜，骂道：“磨磨唧唧娘们儿似的！这他娘是老子舍了面子给你们求来的活儿，干不好老子把你们一个个拆碎了！”

三哥发了火，这些小弟哪个还敢顶撞？

甭说顶撞了，常三但看见哪个表情有点不情愿，起手就是一脖溜儿。

就在一片噼噼啪啪的脆响中，孔景明的舞伴们一个个缩着脖子，鹌鹑似的被常三揪过来，挨个将头发剃成了板寸。

如此再练一遍，常三拊掌笑道：“诶！这就对了，这才像那么回事嘛！对不对兄弟？”

李潇陪着笑点了点头，见大伙儿练得都差不多了，便招呼摄影师过来开机。

常三见机器已经架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李潇，咬了咬牙，拉开自己那辆大奔的车门，上了驾驶座。

李潇躲在摄影机后头，在监视器里看着那辆牌号一串8的S600一个漂移，扬起一片灰尘，停在了镜头的中央。

前门一开，大金链子和大光头一起熠熠生辉的常三迈步下车，绕到后排拉开了车门，微微弯腰，有些生疏的伸手挡了一下车门框。

孔景明跳下车来，一把摘下墨镜，随手挂在了常三的胸前口袋里。

一阵强劲的音乐，随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