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一中，高二（五）班，周一第一节课。
江黛云站在讲台上，一身松垮的校服穿得像街头嘻哈，牛仔裤下露出一截黑色袜边。她的头发染得有些枯黄，刘海偏向一侧，眼神懒懒的，像只刚从废弃火车站爬出来的猫。
“大家好，我叫江黛云，江是江河的江，黛是黛玉的黛。”
她顿了顿，轻笑一声：“但我没那么爱哭。”
全班哄笑。
林熙坐在靠窗的位置，没抬头。
高岷在旁边干咳一声：“江黛云同学，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班的一员。你坐林熙旁边，他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有问题可以问他。”
笑声顿时变成了倒吸气的声音。
林熙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第一次撞上。
她看着他，不笑，嘴角却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没说话，把书往旁边挪了一点。
她走过来，坐下，放下书包的动作有点重：“你好啊，林熙同学。”
林熙皱了下眉头，低声：“你认识我？”
“全校谁不认识你，‘最乖的第一名’，‘最死板的天才’，‘最不合群的优等生’。”
林熙顿了一下：“你知道得挺多。”
江黛云扭头看向窗外，嘴里咬着吸管：“我最讨厌你这种人。”
林熙没再回应，只是继续写着课本上的笔记。他的字一笔一划，像刀切过白纸。安静，执拗，像是在给自己建一堵墙。
但江黛云的声音，总是能穿透那道墙。
第二节是语文课，讲《离骚》。
老师让大家起立朗诵，轮到江黛云，她站起来，笑着说：“老师，这种东西背来干嘛，屈原跳河了又不是我。”
全班再次哄堂大笑。
语文老师脸都青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他要真有本事，就别跳河。”
林熙那一刻终于抬起头。他第一次感觉，这个女孩身上有种无法控制的力。
那是一种活着就为了对抗世界的狠劲儿。
课后，高岷叫了林熙过去：“你是课代表，多照顾她点。”
林熙点点头：“她不需要照顾。”
“你什么意思？”
林熙淡淡地说：“她比我们都活得清醒。”
午休时间。
江黛云趴在桌子上睡觉，手机没静音，信息震个不停。
林熙扫了一眼，是个备注叫【丛川】的人发的。
【丛川】：你是不是疯了？转学前说好不惹事的。
【丛川】：我真是服了你。
【丛川】：你别逼我找你妈。
江黛云手往下一滑，直接关机。然后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林熙：“你刚是不是在看我手机？”
林熙没理她。
“你很高傲啊？觉得我是你世界里的污染源？”
“你想太多了。”
“那你在想什么？”她突然靠近，声音低得像耳语，“你是不是也很烦这个世界？”
林熙愣住了。
“是不是每天都想逃，但不知道往哪逃？”
那一瞬间，林熙心里某个地方被扎了一下。
江黛云眼神锐利，像是能看穿他心底所有秘密：“你别装了，林熙。你活得比谁都累。”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轻轻点头。
“你也是。”
他说。
晚自习后，学校操场。
林熙难得没有直接回宿舍，他走到了看台上，坐下，看着一轮昏黄的月亮。
江黛云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瓶可乐。
“谢谢。”他接过。
“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人？”她突然问。
林熙愣了愣：“有。”
“现在还喜欢吗？”
他摇头：“不喜欢了。”
“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
江黛云没笑，只是轻声说：“我也是。”
他们就这样坐着，天一点点黑下去。
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像是一座封闭的城堡。而他们两个，就像是从城堡里偷溜出来的囚徒。
“你以后会不会后悔认识我？”江黛云问。
林熙低头看着可乐瓶上的水珠，没说话。
良久，他开口：“不会。”
她轻笑一声：“你真是疯了。”
他也笑了，声音很轻：“疯了挺好。”
那一刻，林熙终于意识到，他的青春，终于有了一道真正的裂缝。
那裂缝里透着风、光、破碎和未知。
但他没有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