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嘟囔

苍梧山巅，冷月如钩。

浓稠的夜色裹着潮湿的雾气，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间翻涌，将那座骷髅洞遮得半隐半现。

骷髅洞是苍梧山三位统领办事的地方。

洞外有两名身材魁梧的黑熊精把守，洞内烛火摇曳，跳动的火苗将三只妖怪的影子投射在洞壁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

其中一位，浑身皮毛呈铁灰色，双耳如利刃般竖起，额头生着暗紫色的妖纹，正是苍梧山三统领狐三。

狐三喃喃道：“都这个点了，外出捉生的小队，应该快回来了吧？”

对面另一位苍梧山统领猴二，不以为意地说道：“说不定，被玄阴观埋伏，回不来了。”

只见其浑身灰毛倒竖，脸颊两侧生着赤红鬃毛，如同烈焰烧透乌云，咧嘴露出獠牙，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将石面腐蚀出缕缕青烟。

狐三反驳：“这不至于吧？玄阴观向来自诩名门正派，应该不会那么下作？”

“难道你忘了上个月偷袭的事了吗？”

“我当然没忘，可前几天，玄阴观的道士主动释放暗语，这不就表明争端结束，两派又开始之前的默契合作了吗？”

玄阴观和苍梧山之间存在心照不宣的约定，你提供一些人，我提供一些妖怪，两方各取所需。

这个约定，往常通过暗语来达成，暗语内包含了交易的地点和要求等。

只不过，玄阴观上次偷袭，破坏了两方看似对立，实则和平相处的局面。

“这个暗语一定是假的！”

“玄阴观没有必要这么做。”

“你怎么把人想得那么好？”

猴二怒目圆睁，獠牙几乎要戳到狐三脸上。

“够了！”虎大猛地一拍桌子，洞内顿时安静下来。

“不要吵了，等会儿事情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若是捉生小队未按时归来，那就说明玄阴观毁约，事情变得简单，他们想要打，我们奉陪到底。

若是捉生小队按时回归，就表示玄阴观还想要与我们继续媾和，那就重复之前的默契就行了。

只不过，为了防止以后再次发生偷袭事件，苍梧山要和玄阴观签下证心咒。

狐三你挑一个机灵的小妖，去往大周城走一趟，传达这件事。”

证心咒乃是一种强约束力的契约形式，向天地说出誓词，天地会产生回应，若誓言诚恳，会出现祥云环绕、清风和鸣，若存欺瞒，周围阴气骤聚或响起闷雷。

一旦违背誓言，眉心印记会立即灼烧，同时触发自设惩罚。

惩罚会依据誓言强度生效，轻则修为尽失、形体残缺，重则如咒中所言魂飞魄散。

狐三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玄阴观乃大周国的国教，自诩百姓的保护者，应该不可能答应和我们立下证心咒吧？”

“这事由不得他们。”虎大冷笑一声，“想打就打，想和就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若不同意，就继续战！”

狐三点头应下这件差事。

猴二却有点不甘心。

如果玄阴观答应了，那不就意味着事情到此结束了？

上个月玄阴观的偷袭，导致猴妖一族损失惨重，如果仅仅立下证心咒，猴妖岂不是亏大了？

猴二问道：“难道大哥就准备这样算了？若是让外面妖怪听到了，岂不笑话我们苍梧山是个软蛋？”

虎大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怎么可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誓言一旦立下，唯一的作用只是用来被打破。

要不是玄阴观的道士，能够请他们在天界的祖师附身，我早就踏平大周国了。

上次大战，虽然我们被偷袭，损失惨重，但是玄阴观也不好受，冲在最前的现任住持受伤不轻，根本无力抵挡即将到来三灾利害之一的雷灾。

若是不想灰飞烟灭，他只有飞升天界，才能有一线生机。

立下证心咒，不过是为了麻痹他们，等到现任住持飞升之后，新上任的住持还未完全掌握请神神通，老子一定要掀了玄阴观的房顶！”

“大哥英明！”

猴二和狐三同时躬身应道。

……

风吹动树叶，带起一片沙沙的声音。

陆尘站在一颗巨大的桦树下，默默等待。

其实他也不知道在等些什么，虎力没有明说，只是说在山下等待即可，不过话里的嘲讽，让陆尘有些烦躁。

月光如水，两道人影踏着树影缓缓走来，道袍上绣着的“玄阴观”三个金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其中一人的肩膀上，好像还扛着什么东西。

终于来了。

陆尘精神一振，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死死锁定在那人肩膀上的东西。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腰部弯折，四肢下垂，一动不动，那是一具尸体。

两位道士来到陆尘面前，一方处在月光下，一方置于阴影中，泾渭分明。

将肩膀上的尸体抖落，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扬起一片尘土，穆云章随即将尸体从光亮处，踢到阴影下，陆尘跟前。

“下次办事稳妥点，别让我们收拾烂摊子！”穆云章不满地抱怨道。

另一位道士周云逸，则双手抱胸，仰着下巴，眼中满是不屑，冷哼一声，仿佛多看陆尘一眼都是玷污了自己的身份。

陆尘没有回话，只是微眯着眼睛，视线落在那具尸体上，梁老三仰着脸，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

只不过，这笑容十分僵硬，看着有点诡异。

“我是什么东西，好像想救就能救似的……”

陆尘沉默着嘟囔骂了一句，又想到自己曾经对玄阴观道士产生钦佩之情，觉得异常恶心。

“我是什么东西，还能钦佩别人……”

陆尘又嘟囔一句，随即自嘲地笑出声。

“你说什么？”

由于声音太小，穆云章没有听见陆尘的自嘲，只看见阴影中一个浅浅的笑容，于是出声问道。

紧接着，他就看见对面这只妖怪脸上的浅笑消失，化作无尽的阴沉恶意。

“我说，我要宰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