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跗骨之蛆！

啊？

扶苏猛的抬头，方才的郁闷全然消散，整个人震惊异常。

“师兄为何这般说？”

樊牧撇了撇嘴，而后说道：“你以为秦为何能够一统天下？”

扶苏犹豫着说道：“自然是秦人悍勇不畏战，兼具我秦国历代先王具都雄才大略，加之父皇之功，这才是完成了天下一统。”

樊牧微微点头：“这一点不错，但事实上，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他看着头顶的光：“事实上很简单的一个道理，秦国虽然强大，但六国若是拼死抵抗，秦国想要一统或许还要再花费数年的时间。”

“而天下人对于战乱的容忍已经快要结束了，若是拖到了那个时候，谁胜谁负虽然不会重新厘定，但秦所要付出的代价却要更甚，也不会有今日之景了。”

他点了点面前的桌案说道：“六国也好，如今的大秦也好，都不过是一些“壳子”罢了，真正能够左右这些家国的，是那些附于秦、附于六国身上的东西。”

“以当初的赵国为例。”

樊牧轻笑一声：“殿下，您当真以为当初的赵国是赵王说了算的吗？”

扶苏一愣，继而眼睛中带着茫然。

他是不了解这一点的。

因为“秦王”太过于强大了，连续七代秦王都太过于强大了，这些强势的秦王将整个家国把控在手中，而没有让那些“人”给操控。

哪怕是到了庄襄王时期，“吕不韦”凭借着自己的功劳自居、到了始皇帝时期，嫪毐、吕不韦争先夺权想要掌控秦国也是一样。

这些人最终全都失败了，败在了秦国的的国君手中。

而秦国之外的六国可不是这样的。

韩赵魏具都是如此。

韩的国君事实上在国中没有多少权力，被国家中的几个强大的卿大夫给操控了——尤其是张良家。

张良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复兴韩，想要重新建立这个国家？

是因为他真的心怀故国吗？

当然不是了。

是因为在当年韩依旧存在的时候，韩的权柄是由张家掌控的，三代相韩或许在一般人听着只觉着是美名、甚至还要夸赞一下张家的忠诚。

可.....仔细想一想呢？

一个国家的丞相之位、可以说是除却帝王之外最位高权重的位置，连续三代被一个家族的人把握在手中，父子相传，这是多么庞大的一股势力？

三代啊！

哪怕一代人只掌权二十载、三代也已然是六十多年！

那可是六十多年。

这才是张良为什么一直沉醉于复兴韩的真相，因为他是真的能够从复兴的韩身上得到属于自己的利益！

甚至是比往昔更加庞大的利益！

魏国、赵国同样如此，这两个国家的权力全部都由卿大夫给掌控，被宗室所瓜分，国君如同虚设。

齐国国内势力被齐国国君的“舅舅”掌控，燕国呢？燕王虽然有些许权力，但却并不算多，甚至这位帝王都没有“担当”，所以先推自己的儿子，也就是燕太子丹，后推其他的人。

至于说楚国？

楚国更甚。

整个楚国就像是当初的邦周一样，是由许许多多的“小封国”组成的，国君的权力.....简直可笑。

楚国中的三大氏族的权力才是最庞大的。

所以说当初楚王被坑骗致死其实很正常——因为秦国事实上和三大氏族私底下联系好了，已经把楚王卖出了一个好价钱。

楚王先是遇到了诡计多端的张仪，然后还被下面的“重臣”联手给卖了，他不被坑死谁被坑死？

樊牧侃侃而谈，将这些许事情全然都漏了出来，脸上却是带着兴奋的神色——越说越兴奋。

谁说八卦不兴奋呢？

他看着扶苏，冷笑着说道：“现在知道了吧？真正把控六国的是这些所谓的贵族，所以六国即便是覆灭了他们的利益也不会受到损伤，所以他们不会拼死而战。”

“但凡当初陛下说要重新划分土地，重新划定贵族你看呢？你看看六国会不会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樊牧轻声叹气。

人性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扶苏哑然，他哑声问道：“可是....六国亡了之后，他们手中的权力不会消失吗？这同样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啊！”

樊牧看着扶苏，眼神轻轻的，但其中所蕴含着的意思....却让人觉着有些许的恐惧与害怕。

那神色...过于深沉了。

“扶苏啊，你说六国的灭亡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你去六国之地....看一看吧。”

樊牧垂眸，声音沙哑。

“当地的县令也好、郡守也罢，全都是什么人呢？”

“全都是当年的贵族啊！”

不知为何，樊牧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但声音中却带着悲怆之色。

“七国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那些贵族们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依旧附身在秦国的身上，他们吸血吸死了六国，如今便来吸血大秦了！”

“哪怕是有朝一日大秦覆灭了，他们依然会保存自己的身躯，从而再次降生！”

樊牧的眸子中好似带着无穷的火焰一样，此时的他身上充斥着暴怒的气息。

“扶苏啊扶苏，你且记住了。”

“此之权贵，非胎生、非卵生、非人生，乃为化生！”

“胎生之者、卵生之者、人生之者易解，可化生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解决的！”

“是的，没有任何办法，哪怕是我也没有办法。”

樊牧坐在那里，悲哀的看着扶苏：“昔年的贵族死了一批，可新的贵族会重新出现。”

“当初屠杀贵族的英雄人物，又何尝不会重新变成新的贵族呢？”

“当旧的贵族覆灭，就意味着新的贵族出现。”

“它们源源不断，轮回不灭。”

“在你的身躯中“化而生成”，从前与你站在一起屠杀贵族为黔首做主的好友，顷刻之间便会化作饿狼。”

“如此，你如何能解？”

扶苏坐在那里，听着樊牧振聋发聩的话，呆呆的沉默。

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解。

而此时，隔壁的嬴政同样沉默。

他看向自己身旁的众人，神色复杂。

化生？

没有比他更加明白这个词之含义的了....

“化生啊。”

他悄然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