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的破木屋飘着药香,叶泽正用七星草汁为阿狸擦拭尾尖。
七根蓬松的尾巴在竹席上扫出细碎银芒,幼兽却一反常态地躁动,红瞳紧盯着窗台上自转的星轨仪——指针正牢牢指向西北方的砂砾戈壁。
“那里有星界残垣的气息。”阿狸突然开口,声音比往日清亮几分,耳尖绒毛上还沾着未干的药汁,“像爹爹的妖力,又混着风沙里的星屑味道。”
尾尖猛地甩向墙壁,星轨仪投射的星图突然裂变,无数光点聚成沙漏形状,细沙中隐约浮现断壁残垣的轮廓。
叶泽指尖划过阿狸颈间玉牌,“星狐”二字在晨光下流转微光。
三天来他反复研究神典残页,终于在泛黄纸页角落找到记载:“星界残垣凡九处,分镇天地九宫,唯天狐血脉可引动星痕共鸣。”而砂砾戈壁正是“兑宫星痕”所在,传说中星辰主神与首任青丘狐王歃血为盟的遗址。
“带上星轨仪残片和你的尾毛。”
叶泽将碎玉收入锦囊,目光扫过墙角搁置三年的青铜剑——剑柄处的星纹在阿狸靠近时突然发烫,“这次可能要面对更棘手的敌人。”
砂砾戈壁的热浪在正午达到顶峰。
当叶泽背着竹篓踏入焦黄色沙地时,阿狸突然从布兜窜出,六根尾巴(第七根尚显纤细)在沙面扫出星芒轨迹,每粒沙砾接触到光芒便悬浮而起,聚成箭头指向东北方的风化岩群。
“小心!”阿狸突然炸毛,尾巴卷住叶泽手腕向后急退。
三道寒芒几乎擦着他脚踝刺入沙地,激起的毒雾在沙面腐蚀出滋滋声响。
二十步外的岩顶,三道身影缓缓起身,居中者披着缀满咒符的灰袍,袖口绣着玄霄宗特有的雷云纹——那是与枫林阁齐名的猎妖世家,专司“炼妖为器”。
“星辰主神的走狗,果然在这里。”
灰袍人抬手,袖口滑出三枚青铜铃铛,铃身刻满镇妖咒文,“交出九尾幼狐,本座可留你全尸——比起枫林阁那帮蠢货,我们更懂如何‘善待’妖族。”
他身后的随从已散开,腰间皮囊里传出妖物低嚎,显然携带着驯化的沙虫。
阿狸的尾巴突然缠住叶泽手腕,星芒顺着他手臂涌入掌心。
青年手腕的旧疤泛起微光,当年神战留下的伤口竟在星力浸润下浮现出半枚星痕符文。
他猛然想起星谕殿祭坛的石柱——每根都刻着完整的星界历法,而此刻在识海深处,那些晦涩的符文正与阿狸的星芒产生共鸣。
“以兑宫之名,开!”
叶泽突然将星轨仪残片抛向空中,指尖在沙面画出复杂轨迹。
阿狸七根尾巴同时甩动,尾尖星芒与残片共鸣,沙砾瞬间沸腾,在众人脚下凝聚出巨型星盘。
灰袍人脸色大变,铃铛咒文竟在星盘光芒中崩裂,三只沙虫刚探出巨颚,便被星盘边缘的星刃切成齑粉。
“星界裂隙!”
随从惊呼着后退,却见星盘中央裂开细小缝隙,透出冰冷的银辉。
叶泽趁机抱起阿狸冲向岩群,在灰袍人愤怒的咒言中,星盘突然崩塌,漫天沙砾如暴雨般砸向追兵。
风化岩群深处,一座半截埋入沙中的石殿赫然矗立。
殿门只剩半扇,残垣上布满星界符文,每道纹路间都嵌着细碎星砂,在阿狸靠近时发出蜂鸣。
少女版的阿狸(化形状态竟维持了盏茶时间)伸手触碰门扉,七根尾巴同时亮起,星砂突然流动,在石门上拼出一行古老狐文:“星痕之下,存吾血契。”
“爹爹的字迹!”
阿狸指尖抚过文字,尾尖星芒渗入石缝,整座石殿突然震颤。
叶泽注意到石门内侧刻着半幅星图,与他玉坠上的残印完美契合——当年星辰主神与青丘狐王正是在此处签订契约,以神血与妖力为引,在九处残垣埋下守护印记。
殿内空间出乎意料的广阔,穹顶布满星砂构成的星图,中央石台上悬浮着半块断裂的“星界碑”,碑身刻着模糊的契约条文,缺口处残留着凝固的神血与妖血混合的痕迹。
阿狸刚要靠近,殿外突然传来巨响,灰袍人竟破除了星盘余威,带着满身血痕闯入,手中握着染血的镇妖幡。
“找死!”
叶泽挥出青铜剑,剑身上的星纹在接触妖力时爆发出强光。
然而灰袍人显然早有准备,幡面展开时,竟飞出三只由妖骨炼成的沙鹰,尖喙处闪烁着破除星力的黑芒。
阿狸的星芒在碰触黑芒时发出滋滋声响,化形状态瞬间消散,变回幼兽跌进叶泽怀中。
“阿狸!”
叶泽心口发紧,腕间旧疤突然剧痛——当年神格破碎时,正是这样的灼痛。
但此刻,疼痛中竟夹杂着丝丝暖意,仿佛有星芒在破碎的神格处编织新的纹路。
他低头看见阿狸尾尖的星芒正在变弱,而石台上的星界碑缺口,正隐隐呼应着她的第七根尾巴。
“用你的血!”
阿狸在识海急呼,“爹爹说过,星界契约需要神血与妖血共祭。”幼兽突然张口咬向叶泽手腕,剧痛中,青年的血珠滴落在星界碑缺口,与残留的妖血融合,瞬间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辉。
灰袍人惊恐地看着星界碑升起,碑身文字在光芒中清晰显现——所谓“天罚”真相,竟藏在契约末段:“若星辰主神与天狐血脉同坠,九处残垣将永镇天地,保青丘狐族最后火种。”
而落款处,除了星辰主神的印鉴,还有一道熟悉的暗金色剑光印记——那是当年将叶泽打下神坛的“天命神殿”标志。
“原来……我们才是契约的祭品。”叶泽低声呢喃,星界碑的光芒突然化作星链,缠住灰袍人的镇妖幡。
后者发出惨叫,幡面被星力撕碎,露出里面裹着的青丘狐族残魂——正是阿狸爹爹的本命灯熄灭时,消散的妖力碎片。
阿狸趁机扑向星界碑,七根尾巴同时按在碑身,尾尖星纹与碑文共鸣,在殿内掀起星砂风暴。
叶泽看见,在风暴中央,星界碑缺口正在愈合,而阿狸的第七根尾巴终于完全凝实,尾尖的星芒流苏化作细小的沙漏形状,正是星轨仪投射过的符号。
“快走!裂隙要闭合了!”
叶泽抱起阿狸冲向石门,却在转身时瞥见石殿深处的阴影里,有个戴着星辰面具的身影正凝视着星界碑。
那人袖口露出的暗金色纹章,与当年神战中背叛他的天命神殿祭司如出一辙。
当他们跌出石殿时,砂砾戈壁已恢复平静,星界碑的光芒融入阿狸尾尖,而灰袍人及其随从已消失不见,只剩几缕黑羽散落在沙面。
叶泽捡起一片羽毛,发现上面刻着极小的咒文——那是追踪星界之力的“星痕咒”,意味着他们的行踪,早已被更可怕的敌人锁定。
返回的路上,阿狸蜷缩在叶泽怀中,尾巴却始终紧紧护着从星界碑取得的半块残片。
残片上隐约可见“天命神殿”四字,与契约末段的暗金剑光相互印证。
青年望着西北方渐起的沙暴,终于明白,所谓逆神之路,从来不是夺回神格那么简单——他们要对抗的,是整个神界精心编织的谎言,是将星辰与天狐视为“异端”的天命规则。
深夜,破木屋里的星轨仪再次转动,这次投射出的星图中央,代表“星狐”的天狐星与紫微主星之间,多出了一条闪烁的银线。
阿狸趴在叶泽膝头,尾尖轻轻扫过他手腕已愈合的旧疤,那里现在刻着与星界碑相同的星痕符文,如同星辰与天狐血脉相连的印记。
“下一处残垣,在极北雪原。”
叶泽摸着阿狸新长出的尾巴,发现每根尾尖的星芒都对应着不同的星象,“那里应该藏着当年青丘狐族迁徙的秘密,还有……”
他望向窗外的启明星,想起星界碑上未完全显现的契约内容,“天命神殿为何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阿狸忽然抬头,红瞳中倒映着叶泽眉间的星芒——那是神格开始重塑的征兆。
幼兽轻轻舔了舔他掌心,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阿狸不怕,因为阿泽哥哥是星辰,而阿狸是天狐呀。爹爹说过,星辰落处,天狐必随,就算逆了这满天神佛……”
她的尾巴突然全部竖起,七道星芒在室内交织成网,如同在漆黑夜幕中亮起的指路星。
叶泽忽然笑了,指尖划过阿狸湿润的鼻尖,终于明白,所谓逆神,从来不是孤胆独行的反叛,而是两个被命运绑定的灵魂,在破碎的规则中,重新编织属于自己的星轨。